【长安城】乾楼

	阿舍可知，这是你今日第二次说我傻了。 【我真的傻么？或许这个答案，早便在我心中明了，可于他却是初初察觉。思及此，弯眸一笑，道。】 这下该换了阿舍想赶，也赶不走我这个傻女人了。 【一如既往的，他并未回应那一番话语。而过去的我或许会些微失落，而如今，我却期盼总有一日他会明白我的心意，当下不必明说。】 【聆他一番安排，颌首应了，在北雨相扶之际却是忽然拉住了人衣袖。】 其实惯常穿的衣物有一些已不适合我了，况且——若我的屋子空了，湄儿会不习惯。 我一会写一封信，你让下人带给他吧。 醉笑花间也不能没有人打理…

	【临转身之际被她捉了衣袖，回身笑看她，不带开口已听人说起，仔细听了方才拍拍她手背。】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你这个苏小妹子啊，可真是叫你挂念的厉害。醉笑花间你也甭操心了，我会安排妥当，不会叫你不安心。 【往日治理一整个家族的事业都不在话下，如今这点儿小事自然信手拈来。】 【又再交代了北雨好生伺候，见人终于放了心，于是也就不再逗留，先往醉笑花间去交代了几句，期间那苏湄虽有反常却也并无在意，收拾妥当后又去街上买了点儿好吃的带回去，抠门声起，竟似归家。】 【结】

	=========四年二月============ 【二月间正是春寒时，雪未凋，梅正好，自窗外望去，细雪掩过了苍山碧水轻飘飘打落在红梅枝头，又被长风一吹滚落在地，铺就了一片素裹银装。】 【早间雾气厚重，远山裹在一片白茫茫里看不真切，就连后院水榭也在这并不算厚重的风雪里若隐若现起来。南风北雨晨起练剑的声音夹杂传来，为原本静谧的楼阁院落增添几分人气。】 【倚着窗棂漠然望着眼前雾霭迷蒙，呼出的热气很快被风吹冷落进了雪里，忽见一点黑色在视线里逐渐鲜活起来，随后只闻得一声长唳，原本淡漠的脸上现了点滴暖色，长臂伸出，一只红喙墨羽的鹰便扑闪着羽翅落在上面。】 【碧落岛内以鹰代鸽，这一只毛色油亮，鹰眼如炬正是师父亲手豢养的‘驱影’，瞥眼间见得那鹰爪处绑着一只竹筒，取来吃食放在一边，驱影自去觅食，这才取出竹筒内的纸条搓开，笔锋锐利张扬的蝇头小楷，是师父一贯的风格，信中并未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过他近日种的花开了，去岁埋的酒浓了，以及岛上又添了新弟子云云，瞧来实在无趣，却还是忍不住笑他一把年纪了幼稚的可笑。】 【将那信收好在书房暗格内一乌沉木箱子里，随后又顺手取来笔墨纸砚坐下回信，内容大概也是寻常，不过哪儿的酒好喝，哪儿的人美，哪儿的山高哪儿的海阔，笔锋游走似将那一山一水都写进去给他看看，和着窗外雪落花开，满满当当写了一整张，最后末了方才提及柳蔓和孩子的事情，道是过些时候带着母子二人回去瞧一瞧，这方还未搁笔，那厢门便打开，瞧着那腹部隆起之人，慌忙弃了笔在牙石上，起身三两步跑到人面前将人扶着。】 哎哟我的姑奶奶，大夫不是说了叫你好好歇着别到处乱跑，外面下着雪，摔了可怎么办。 【书房距离卧房隔着些距离，早上自己先醒看她睡得香就没叫她，谁知道她醒了自己跑过来，要真是摔出个好歹，心疼的可不还是我。】 【嘴上说着，将人小心翼翼扶了坐在桌前，顺手收了那未写完的信放一边，给人拢了被风吹乱的裘衣。】 醒了怎么不叫我，自己瞎跑什么？

	【我自冬月里入住乾楼，不过月余便至年关，往年都是同楚馆里的姐妹一道虚度，是头一次在“家中”过年，感动之余莫名怀念。】 【过了头三月，眼瞅着小腹日渐隆起，这身子骨也愈发沉重，冬日里雪地湿滑，阿舍更是一刻也不愿让我多外出走动，每日里除了弹琴绣花做些女红，便是让人搬了软塌或是摇椅在门前看他或是南风北雨练剑解闷。】 【其实自己远没有这么娇气，可子嗣之事于我二人皆是头次，自也就更为紧张了些。】 【二月里寒风尚且料峭，北地风雪更是时停时歇没个准信儿。我又尤为怕冷，近来更甚。常常睡到近巳时才堪堪起身。】 【今儿又觉着比前两日冷了些，便又贪睡了几分，待醒来身侧空落落的，一摸被褥子早已凉透，想是阿舍起身已有一阵子了。盥洗一番问过北雨才知又过了辰时，自诩自制力一向好的紧，如今这般情状不免臊得慌。】 【起来已有些时候了，看到了南风跟北雨，却独独不见阿舍，猜他许是不在书房便是出去了，问过南风道是并未出门，便扶着腰往书房碰碰运气。出了房门方才瞧见了外头依稀飘着雪沫，也难怪这般冷。】 【到书房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亦不短，带着着肚子走的也比平日慢了不少，一璧儿要留心脚下，一璧儿要撑伞，花了不少心力。可进了门见人一副急切的模样，倒也觉得此番辛劳是值当的。】 可大夫也说了，也不能老躺在床上，也要下地走动走动。况且就一点点路，我可小心呢。 【由着人搀着坐下，余光觑见他手中动作，温笑道。】 起来没瞧见你，也不知你用膳了没有，就想来书房碰碰运气，我就过来了。 可是又在给你师父写信？说来，我还没有见过他老人家呢，我听人说那些个世外高人都是鹤发须眉不怒而威，有的脾气还古怪的很，阿舍的师父，是不是也长那个样子？

	再小心，你如今可比不得往日了。 【伸手拧了她鼻头，顺手又拿了个软垫塞在她后背与椅子之间，这才搬了个矮凳坐在她身边，一手轻轻抚摸着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一手取了汤婆子给她。】 【窗外偶有细雪飘进，落在地上不一会儿便汇了一汪水，瞧了也未曾管它，倒是驱影那家伙低着脑袋一粒儿一粒儿吃着甘果，倒是欢快。】 【轻轻抚摸着那隆起之处，却还未感觉到生命的迹象，已经将心头柔成了一汪春水，只是听他说起鹤发须眉，不由笑出声来，若是被师父那家伙听见了，不得动手揍人了。】 那倒不是，他呀，看起来与我差不了多少。 他这个人，无求无欲的，心大到能吞天，所以无事烦心，也就不怎么显老。 【可有时候我又不禁会想，能将世间万物都从心里剥离，在那之前他又是经历怎么样的彻骨之恨，方得如今这般淡漠无虞。】 可你见了他，也别喊他老人家，他这个人啊，喜欢别人夸他俊俏。

	那我便仔细仔细再仔细些，总也闷在漪园，人会闷坏的。 【皱了皱鼻子，懒懒倚上他方才添置的软垫，看着人又是搬凳子又是拿汤婆子的，唇角始终微微上扬出柔美弧度。】 况且今日睡得太久，需要活动活动。 【冰凉玉指煨在暖的刚刚好的汤婆子上，顷刻恢复了温度。自打人坐下，他的掌心始终未离小腹处，不用看也知他是如何看重这个即将成形的孩子。】 【聆人朗笑出声，不明就里朝人看去，闻后言倒是一阵惊愕，猜想这世上莫不是还真有那长生不老药？怎么瞧看，能教出阿舍这般年纪的徒弟，不知耄耋之龄也该是知天命的年纪了。】 【听他解惑，想是老人家当真驻颜有术，且坊间也有那些古稀之年，尚且黑发如瀑的老人家，不由红了面颊。】 原是如此，我也是看了那话本子胡乱臆测的。还好今日问了你，若不然以后有缘得见了，不定要闹什么笑话了。 【道罢，抬手覆上他停在我小腹的宽掌之上，忽地想起了自己还未问过他，是喜欢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只是他这般身世，想是儿子更好些。就不知他心中想法了，略一踌躇，还是开了口】 对了，阿舍是更想要儿子还是女儿？要说实话。

	他性子比我还淡薄，这些俗礼，你也不必在意。 【只是怕到时候她看见那种比我还英俊的脸免不得如何震惊，不过这都是后话，手背被她小手覆上，反掌便将其握住，纤长柔嫩的葱白手感很好，拇指轻索着，目光落在那一张一合的粉唇上，听她问了后话，倒也并无太多想法。】 儿子女儿的，我倒不是很在意，反正都是我的孩子，除了疼着宠着还能怎么着。 【柔然一笑，起身将人拉了在怀里，顺势坐在她方才的椅子上让人坐在腿上，下巴抵在她肩头将人整个圈住。】 家里可没个皇位给他继承，生儿生女的有什么区别。 【拿手轻轻戳了戳她独自，想到什么似的朗然一笑，侧头在人而后亲了一口。】 便是我喜欢儿子，万一你腹中的是个女儿，阿梧是打算偷点儿仙丹来吃还是生下来后来个狸猫换太子？

	【聆人让我不必在意，可到底是他的师父，该有礼数自不可少，原也只是随口提起，也并未在此处与他深讨，颌首算是揭过了。】 阿舍很喜欢小孩么？那日后我再多替你生几个可好？ 【复调笑一句，突然被人拉起身，怔神之际已是被人抱坐在怀，回神听他打趣之言，复笑之。】 便是有皇位，也要先给我后位坐坐才是，再不济贵妃也成。 【语未落，却觉耳后有一吻落下，不自觉绯意蔓延，而他随后之言，让人更是忍俊不禁，原也知晓他是个心思活络之人，却不想还有这般不正经的模样。便也跟着眯了眯眸子，假装认真思索此法是否可行。】 恩,是个好主意，阿舍不若替我打听下哪家有这般仙药，提前备着许是真用的上。 【掩唇笑开，这才正色道。】 我是想若是儿子，那以后就让他跟你学武行侠仗义惩奸除恶。若是个女儿，那我便教她琴棋书画修养身心，总归是你的孩儿，自不会差到哪里去。

	那是自然，我凤楼深的血脉，自然是最好的。 【便是喜欢被她这么一本正经地夸着，心下也知柳蔓生来命途多舛，自来崇拜英雄，早些时候她眼中狂热尚不及掩饰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对我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只是后来被她的八面玲珑所掩盖，那一双明眸里只见得人世百态，炎凉无情，日久便也忘却，后来几番相逢，是说缘来莫空，却道天意注定，待日后她诞下孩儿，便与她千丈红霞迎她朝暮，倒也不负这天赐好姻缘。】 【嘴上没皮没脸迎合着，一手握着她的纤指寸寸摩挲，被她不轻不重打趣也不计较，被她身上若有似无一股清香撩的心头微漾。】 这世道人心险恶，女儿也好，儿子也罢，总得学点儿傍身的功夫，他老爹可不能保护他一辈子，还要多留点儿时间陪老婆不是？ 【语气力透着股子慵懒，凑在人颈间逗弄舔吻着，屋外雪落得越发急了起来，驱影在一旁拍打着翅膀扰人好事，倒也不曾说些什么，只一笑，又坐直了身，微眯着眼睛想写有的没的，嘴上说的漫不经心。】 不过这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名字咱得先想好，可别孩子出生了还没想好名字，总不能学着村头的娃娃叫什么泥鳅狗子的，竟是些不漂亮的。

	【聆他接了我之话头，这半真半假的好话，他倒是受用的紧，轻轻一笑。这倒是想到了那句俗语，“有了三分颜色，便开起了染坊”，兀自偷笑他此般神态，与那句话十分应景。】 【闻人提及这世道险恶，眸色稍黯。我与他皆是被亲近之人伤至最深，只是庆幸当年尚不懂事，故也谈不上恨与不恨。而他感受到的却是实实在在的背叛，还险险搭上一条性命。】 【只是这悲戚之色尚未显露，却听人后言提及让孩子习武是为陪“老婆”，颈间本就被人气息扑撒的有些痒，此刻人却直接上了口，唇舌所至之处酥酥麻麻一片，略略瑟缩了一下，想他自由分寸便也听任之，只笑嗔道。】 谁说要努力做个好爹爹，怎地这么快又改了主意想放养他们了？ 【闻得窗前动静，适才留意那头蹲了一只黑鹰，之前也曾见过，似是叫“驱影”。偏头见人一改方才神态，难得正色说着取名之事，略忖了忖。复道。】 其实我早便考虑过此事了，只是一来不知此胎是男是女，二来不知阿舍族里可有什么忌讳的字眼，这才迟迟未提。 说来，以往听人说过大家族里皆有自己字辈，就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