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宫】怡和殿：秋棠苑 {安眠蔷}

占个楼，听说老徐也病了，到时候再编辑回吧→ →

隆安十八年 春

[重宇飞檐，朱墙碧瓦，关雎宫地处宫禁高处，毋需登高远眺便可将御花园的水清岸绿，花柳扶疏一览无余，而新迁的怡和殿几处殿阁亭楼依山傍水错落分置，自有一派风流太平的天家气象，如此相安无事幽居了大半年，原本久病沉疴的身子竟也好转了大半]
[是日晨起，仅着一杏红色云锦滚边的褥袄以抵料峭春寒，外配墨绿色宝相花长裙，眉染翠黛，额贴花钿，虽简素却清贵。于蔷薇架略置薄酒小食，小堂深静，满庭馥郁，忽有宫人来报，道是贺才人来访，眉梢浅浅一动，眸生幽寒，继道]
让她进来吧。

[关雎宫不比煦杞宫来的自由，远远地便下了肩舆领着颂芝往内去，方在玉阶落下轻足便有内侍一一通传，垂首立在殿外，低头瞧着青泥板延长至殿前的光鉴照人的白玉石一时出了神，听了里面一声厉声传来，眸子微顿，由宫人引路挑开层层绣幔锦帷，便见一人坐在上方，虽是简素宫装，而那云锦杏红衬她不若俗人，放下帘子往里去，嘴里念着]
姐姐怎么坐在风口？若是再受了风寒便不好了。

[看着那娉婷人影一步步行来，眸中诸般异色飞倏，眉梢似染上一层薄薄霜寒，笑意虚浮，淡淡道]
多谢妹妹记挂着，许久不见，妹妹可清瘦了不少。
[凤眸深处暗潮涌动，隐隐浮着似有若无的讥诮，那关怀之语听在耳中也只觉得分外刺耳]
自本嫔迁入关雎后便甚少与妹妹往来了，倒生疏了不少，是本嫔的不是。
[深知她当日借清之投靠于我不过是作良禽择木而栖之举，如今见我失欢于上，往来也就再不如昔者殷勤，虽叹人心凉薄，可每每想起，仍觉如芒在背]
[不复言语，只淡睨她一眼，便垂首拨弄着腕间镂空飞鸟衔枝玉镯，玉琮泠泠回旋在大殿之上，只是一片幽寂]

[亲昵般搭上她的玉手却被抽了个空，摩挲着掌中冰凉的空气一时间不知如何说话，忙撩裙跪下俯身握住她的手]
姐姐何苦这般，为何不能听妹妹多说一句？
[如今她为昀嫔几失恩宠，我为才人有十三傍身，旁人看来我不过是借了她的力上了这个位置，如今却甩手向她，成了一个负心寡义之人，所谓恩宠，已经成为我与她不可跨越的鸿沟。可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她又怎么不去明了？静跪一旁听她后言]

[转眸看向静跪一旁状似服帖的贺氏，眸光瞬了几瞬，螓首微偏，在清寒料峭中漾出一无声浅笑]
贺才人一向舌灿莲花，能言善道，否则当日本嫔又怎会仅凭你一面之词偏信于你，以为你与清之确是深交甚笃，你是一心为她血刃仇敌而非借力扶摇直上呢？
[眉黛之间笼着淡淡霜寒，就势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她]
而贺才人又何必对明光宫如此殷勤，贺才人，你敢看着本嫔，一字一句告诉本嫔，你并非利用本嫔与傅郡主的私交，顺势依傍于她以为己谋利？
[待行至她面前半步，忽傲然扬眸，冷声道]
贺才人，今日你来，又是想从本嫔这里得到什么呢？嗯？

[一贯冷言冷语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也已经变得僵硬，此时的她与当日温声教我莫要放弃自己恍若两人，微微垂眸犹豫一番方才抬头回她]
是，我曾也想过是从什么时候起，我竟也同后宫那些女子一般工于心计，我也恨过自己的自私凉薄。
[似是叹气一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缓缓松了她的手跪坐在一旁，眸子仿若是想要透过壁画得到那一份内心的话，这一时间屋内只剩我二人轻微的呼吸声，微微侧目才道]
我知道我已不似初入宫时候那般单纯善良了，可这样做，我这为了一日能为清之洗冤之心，姐姐怎可怀疑？若是没有清之的念想支撑着，那日寤生之时我贺瑧便已离去！仙去之人不可为之乱言，我如今说的句句恳切，姐姐如何不懂？我对元和不曾有过私心，虽然知道元和与姐姐的关系，姐姐可曾见过我何时利用过元和？
[絮絮地说着也不知到了哪儿，只是牵着唇又说]
我十八岁入宫，姐姐你有安将军有扶桀山庄撑着，后宫又有皇贵妃扶持，安家姐妹在后宫与你照应，虽说不是得宠盛极，却亦是落泪之时有人诉，遇烦之时有人助。而我呢，我不过是两位哥哥依着高低不成的小官，我仿若是被扒光了丢进了这个染缸里，迷茫痛苦与谁说？

[瞧着贺氏声泪俱下，哭得好似雨打梨花好不凄惨。倚着紫檀雕花座榻的脊背却渐渐僵直，双目冷凝，好似浮着泠泠碎冰，心内如万蚁啮噬般痛楚难当，对她的猜疑如同一簇极轻极微的萤火明灭闪烁，一点一点盘踞在心头，仿若病态的墨绿藤蔓一般，一触，便淌出肮脏不堪的霉绿汁液来]
[我与她一样，在这宫闱沉浮中早已失却本心，如朝生暮死的蜉蝣，存着最后一点家族荣辱的幽微念头，支撑着自己在这满目荒凉中挣扎着前行，身前是陡峭深渊，身后是沧海横绝，而所有的所有，纯洁的，冷峻的，不堪的，美好的，都悉数指向那巍巍紫禁下的皇座，那最神圣，又最污浊的存在……]
[君恩凉薄如纸，早不堪戳破，深知她贺臻如今也与我一样，对那个手握生杀大权的真空天子仅有最后一点残存的敬，全无情分可言，思及此，忽就觉得此情此景如此荒唐，同是两个心如死灰亲手埋葬情爱的可怜女子，如今这样苦苦相逼又是为哪般？]
[幽幽冷风穿堂而过，座下女子清瘦剪影瑟瑟颤抖，繁复宫裳隐没下，是楚楚的孱弱，看着静默无言只是低声啜泣的她，就像在浑噩之中觑见了月上帘钩更漏迢迢时，孤独一人在岑寂大殿中的自己一般，心弦不禁微微一颤，双目暗阖，深吸了一口气，那沉水香气馥郁缠卷着逸入鼻腔，蓦地搅得思绪起伏]
何苦来哉，何苦……
[侧眸黯黯，满目凄然，唇畔是惨淡笑意，仿若暮晚时流转的最后一缕幻彩日光]
我们的命，都一样苦。从前我生于煊赫显贵的安家，你生于贺家，可我们都一样有朱颜，青丝，好年华，可如今呢？我守着冰凉的大殿成了一个枯槁如朽木的将死之人，你为了膝下子嗣百般算计，可皇上依旧是皇上，有他的万里江山，有不断的如花美眷，我们，都不过是他眼中乍然一现的昙花罢了，这一生，终究是错付了……

这一生，终究是错付了……
[隔着疏离帘影依稀可以看见窗外烂漫如霞的海棠，开得正好花似少时，那日族中长幼皆以我殿选赐采女为荣，仿若贺家这一脉就此亦能发扬，微微抿唇听她似是自言一般地道来，那份晦涩难耐随着黛眉疏蹙伴着缕缕合香蔓延，至远了才袅袅如轻烟般散去。]
[自那日圣旨一下，我便明白从此与贺家隔了一道门，那是一道直通云霞之间的铁铸一般的英门，将那个洒脱却又温文如玉的男子隔在门外。我权当是年幼轻狂，只将寅仲搁在心底，可当明了皇上的一番心后竟想回到寅仲身旁，听他一边舞剑一边与我谈及的古时英雄伟业，只是那是我再也回不去的念想罢了]
[半晌怔滞待忪眸色，启唇缓缓道]
当年我初入宫闱之时还是个不懂事的丫头，姐姐却愿意提携我，而如今却落的如此生疏，姐姐，你真要与我一生不再往来吗？你真的……不愿见见那个你也曾期待过的生命了吗？稭儿他，他已经会说话了。

[渐渐已至掌灯时分，黑暗由雕棱花窗渐次侵袭入殿，廊外渐次点了宫灯，团团光影影绰朦胧，透过纱罩映拂着檐脊，投出愈见斑驳的虚影，两人四下静默立着，皆被这黑暗笼罩，冰冷的夜雾缓缓洇开来，渐次侵袭入骨，透骨生凉]
[黑暗之中贺氏目光如炬地直直望着我，言及稭儿时，只觉心下重重一沉，心酸无可抑制，只能转身跌坐在紫檀雕花座榻上，怔忡垂首敛衽凝声]
你起来说话吧。
[穿堂而过的夜风一层层裹挟住身子，浑身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拥紧了单薄的宫裳，抬眸看向同样暗沉的她，一字一句仿若血滴利刃般清晰道]
看在稭儿的面子上，我再信你一次。
[双目定定摄住她惊惶凄迷的眸子，缓慢启唇，语气狠绝]
但我要你以稭儿的性命发誓，你贺臻，对我安眠蔷，对安氏一族，绝无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