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宫】怡和殿：秋棠苑 {安眠蔷}

【颐华这孩子沉敛高华，既嘱托了，心下也就放心。帘卷西风，殿内重又一派融融，俟颐华呈上那雕工精致的檀木盒，翩翩转侧轻启之，莹白素指抚上那秋香色海棠花样的锦帕，眸内渐氲上濛濛雾气】
许久未见家中物什了……
【取下玳瑁护甲，丝丝缕缕感受那一团柔和，几要动容，身侧宫娥忙询“娘娘……”，方强忍了泪，再向颐华恳切道】
一转眼，都十几年未见家中人了，我真是挂念得紧，好孩子，你送了这个来，我以后便可聊慰思情了……

【这几日于宫中亦知晓了她一二心境，虽日子尚浅，但大抵是所差无几，而她较之自己恐是更甚毕竟这宫中一住便是十几年的光景，身侧婢子纵是家中出阁时随侍之人，亦不抵血亲贴心抿唇垂眸眸中只漫起盈盈水光却不忍其瞧见，则匆匆轻咳抬手往面庞掩去，只嚅嗫言之】
姑姑若喜欢，他日颐华便多带些家中物什给姑姑，心中挂念着没个物件看着难免无以排遣，况日后颐华亦可常与姑姑相伴，姑姑便全放开了心思莫将旁事挂在心上。

【叙叙言语半晌女子止了心间酸意才将将拉回心思二人又如初时闲话些许家常。毕竟是东六宫自己亦不宜久留，则几巡话语便请了辞只道无事之时择日探之即跪安携方才名唤“隐香”侍女而去，既出玉芙殿时日光和煦却又觉晃在眼中竟觉几分刺目。途中只同那侍女问过一二话便将将入上林苑，只摒了其下去卧榻上心自揣测日后诸事，心绪半晌难平】

【结】

隆安十六年 秋

【孟夏甫过，时值初秋，茜纱窗外林花早谢了春红，闲庭之中唯一色秋菊清傲散香，流阁馥郁】
【时近晌午，只着了身天水碧绣折枝玉兰的宫裳常服坐在窗边垂首绣一团锦香囊，素面淡敷，乌黑发髻上一色钗环珠翠俱无，只簪着一朵绢纱制的茉莉。一侧梅花式洋漆小几上置着新湃的樱桃，颗颗鲜红莹润，衬着玛瑙小盘直惹得人食欲大增，偶尔捻一颗送入口中，长日无事倒是闲适】

【打发了宫婢们在外阁候着，只留停云一人在身侧伺候着，彼时四下宁寂，一旁青花缠枝香炉里篆烟袅袅细漾无声，唯闻和风吹起书页的脆薄声响】
【烟柳丛丛绣得双眼酸涩，索性将针线放下，停云伶俐呈上新沏的一盏仙崖石花供醒神之用，正欲浅泯，忽见落月在外掀帘进来，行色匆匆面带忿忿，行动间带落一霎珠玉玲珑清脆】
”娘娘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倚着青缎软枕，玳瑁护甲抚着前日颐华送来的那方秋香色海棠丝帕，倒生出几分慵然，眉尖掠过一丝惊异，心忖落月平素也是个持重的，遂问道】
怎么了？
【落月闻言忙跪落于地，面靥之上泪痕犹在，颇为楚楚，恭谨垂首只娓娓道来缘由】
”奴婢见娘娘今日食欲不振，今日便去女官署找那司膳说了此事，让她在娘娘膳食中多加些提味的好给娘娘补身子，谁知那庄嫔宫里的一个婢子也去了，也不待奴婢说完便急言打断，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娘娘您病了这许多日，恩宠早就凉薄了，可别再去叨扰人家司膳了。娘娘你说，这不是欺负娘娘您素日是个好相与的么，奴婢平白受了这闲气，娘娘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细细听完，只笑浮两靥，然笑意渐凝于妃唇畔，柔声叫落月起身后，盈盈含笑道】
急什么，此事闹在女官署，现下想必已传到了庄嫔耳朵里，等着吧，一会子我宫里的仙崖石花便有人来尝了。
【执起那障面用的泥金芍药花样的素白团扇轻轻拨弄着，唇畔笑意暧昧不辨喜怒，只自言自语道】
只可惜了大哥送来的好茶。

［才散心回来就撞见荷香赏宫婢藤条吃，一双柳眉儿倒竖，玉面酡红，当真是娇俏，环住双臂瞧了会，见也差不多了，叫人喊了她过来问话］

“底下人办事越来越没个分寸，不过才分配来没几天的小宫娥也知道借着主子您的势欺压人了，要不是奴婢碰巧听着了她炫耀，外头又该说咱们沉香榭没规矩了”

到底是什么事？也值得你气成这样？ 快别卖关子了。

［捻起一块冰镇西瓜去暑，瞧她一头汗，端起玉盘赏了她，令其慢慢说］

“是玉芙殿的昀嫔，虽在嫔位，也居一宫主位，那小蹄子嘴里不干不净的，奴婢再三教导全当耳旁风了，奴婢寻思着一会让慎行司的人领去昀嫔那，由昀嫔处置罢了，这样的人是再不敢要了，省得丢了沉香榭的脸面。”

昀嫔称病已久，如今是大好了？   我进宫多年，倒还没正经见过这人，若是好了，你跟我一道瞧瞧去吧，难得今儿有空。

"听说是好了，主子等些时候再去，免得过了病气"

不必了，就今儿吧，你去准备准备。

[玉手挽袖站起身来，令人取了衣物来换，携荷香一道出了储秀宫]

【斜倚于美人榻上信手把弄着那霞绡锦帕萧疏错落的针脚，身周紫檀木雕逸散沉沉郁香，不多时耳闻停云掀帘回禀，道是储秀宫庄嫔来访，玉面遂浮起淡漠笑意，螓首微侧隔着茜纱窗看向闲庭之内绿柳高槐，透过雨过天青色的鲛绡，不远果有一身姿绰约容色秾丽的华服丽人往玉芙殿款款行来】

【信手择了件月华色凌波纹八幅罗裙换上，花色素雅却颇显清丽矜贵，面上蓄着如仪娴静浅笑，也不至正殿相迎，只敛裾于贵榻上端然坐定，身侧镂月早会意跪下，垂首凄凄缄默不语，葱白十指绞于身前似是十分惶恐】
“奴婢知罪，奴婢知罪，还望娘娘恕罪啊……”
【曦薄日光带着晴暖温度透窗而入，然落入眸中依旧掩不住那一星寒光。内殿寂静，唯闻铜漏滴答声响与那惶然低泣之声，绕转殿内平添压抑。此刻殿外见礼之声恰如其分地响起，停云早已于外殿恭敬请道】
“奴婢请庄嫔主子安，昀主子此刻正在内殿歇息呢，劳请娘娘移步。”

【足音纷沓渐明，秋眸扫一眼匍跪于地清容瑟瑟的镂月，唇畔缓勾一讳莫如深浅笑】

[海棠红罗裙逶地而行，宝蓝莲纹大袖衫华丽庄重，步履姗姗，佩环加身却丝毫不闻其响，斜睨了宫婢一眼，留荷香在殿外伺候，独身进屋，正瞧见那幕，嘴角微扬颔首见了礼]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昀嫔这是处置下人呢？

[瞧那小模样梨花带雨瑟瑟发抖，一时倒是想不明，何至于屈尊降贵做起这等事来]

听说昀嫔久病近日大好了，我特地赶来瞧瞧，精神看来果然不错。

【海棠红一色堪堪入眸，许是常年茹素清心修养的缘故，眼下这般突兀看来，饶是再殊丽明艳，横看竖看都是碍眼的。闻言依依偏转螓首，眸光之中蕴一如沉静笑意请她于偏榻落座，又命宫娥斟上西山白露，方才寒光寸缕此刻都化作氤氲水气缥缈散去】
多谢妹妹记挂着。
【偏螓首觑了伏跪于地的镂月，复含笑向她道】
真是不巧，妹妹特来瞧我，却正赶上我训斥这不懂事的陪嫁丫鬟。

【镂月身份自是不同，自我隆安二年进宫后便随侍于旁，早已是煦杞宫内得脸的宫婢，今日我这般厉色呵责，只因她徐氏管训下人失责，如此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没脸了】
【与她言语这句过后便只肃容对着镂月道】
本嫔素日宽待你，你便当自己是个得脸的了？女官署那样的地方也敢厮闹，传出去阖宫只会说你主子是个管教无方的，这样不懂规矩的贱婢，早早地打发了去浣衣局了事！

【话音甫落，那镂月更是惶惶然不知所为，只凄凄叩首求饶，蹙眉佯作厌弃，再回首言笑晏晏向一侧庄嫔解释道】
让妹妹见笑了。这丫头本是粗鄙下等之躯，不过祖上积了些德，让她无意得了些宠便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形容举止狎鄙放旷，殊不知人下人便是人下人，饶是绫罗珠翠裹身一时得了意，也不过是个贱婢。
【停云听得如此说，早上前去将那镂月鬓间钗环取下狠狠掷于地，懒懒觑去一眼便收回目光，只抬袖泯了口茶，区区从五品小官之女，殊不知也是那巷坊间乍入显贵之流的粗鄙之人呢】

[原来那底下跪的，正是早前荷香说的那人，倒真是来得赶巧]

[佩环叮咚声中敛裙入座。泠音声声入耳，愈渐不堪，噙了抹笑轻哼出声]

这样的人，不如趁早打发了。

[顺水推舟，眼眸斜斜朝地上那人身上一瞟，随即垂眸吹开茶沫轻啜入口。]

常闻昀嫔出身世家做派高雅，一直想着来瞻仰瞻仰，今日倒是偿了夙愿。
来时瞧了眼梅氏寝宫，如今门前阶上都积着厚厚一层灰，梅氏作恶已久，昀嫔可算是熬出头了，如今病也大愈，可得好好把握才是。

【瞧着她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样子，心下冷冷一哂，她既想着顺水推舟正好遣了我身边的得力宫婢，我又怎能不如她的愿呢？因向那镂月道】
你可听见了？连庄嫔娘娘都如此说了，你就好好收拾了细软，今日便到那浣衣局去吧。
【镂月极善体察我心意，眼下便心领神会，只作委屈极了的情态泫然上前扯住我宫裳披帛，道】
“主子既说了，做奴才的本是要听从的，只是此时奴婢实在是冤屈，今日本就是庄嫔娘娘身边的婢子出言不逊，奴婢气不过才回嘴的，若要依着宫规，奴婢一人本就闹不起来，庄主子既觉得像奴婢这样的人要趁早打发了，为何不发落了自己身边的？奴婢斗胆说一句，奴婢这个未先发作的都要被遣到浣衣局去了，庄主子身边那位又当如何呢？！”

【目光沉穆听镂月一一言明，仍佯作怒极斥道】
好不懂规矩的丫头，你这般是在污蔑庄嫔娘娘给自家婢子护短了？你可知，对主子不敬是何罪？
【话中虽是责怪镂月，可又搬出了这对主子不敬的罪过，她的婢子出言不逊在先，她个主子包庇在后，这罪，只怕是坐实了】
【再闻庄嫔提及梅氏，淡睨她一眼，继道】
妹妹这话我却是不解了，梅氏伏罪处死本是她罪有应得，本嫔安守本分静心养病，日夜为皇上焚香祈福，数十年如一日，何来熬出头之说？呵呵，这‘好好把握’之说，大抵也只有那等狐媚擅宠不入流的方才想到，本嫔——却是只想着皇上龙体安康，福祚绵延呢。

［恰如她看我一般，我亦瞧不过这装模作样的世家小姐做派，手里重重甩了茶碗哐珰搁下，理袖侧身］

这话原本我也不必回你，但瞧在你主子面上，我也不妨让你走得明白。
女官署是怎样的地方？  六宫里还没个做主的人了？   岂容得你等胡闹。
还是个家生丫头，在你主子跟前还有些脸面，进宫有些年数了却连这点规矩也不懂，枉费你主子疼你一回。
再说这会，尊卑有序岂有你质问本嫔之理， 本嫔屋里的犯了错本嫔自有处置，你若是想问个清楚明白不妨去殿外跪着，慎刑司的人想必也快到了。

［眸中含了几分深意，轻扫安氏］

这般处置，昀嫔可还觉着妥当？ 抑或方才的话都做不得数？  

［眼中嫌恶一闪而过，目视她不移，且要瞧瞧这主仆二人唱这场戏如何收场，不慌不忙又道］

还是昀嫔心思巧，也难怪宫里出了梅氏这样人物。
念佛祈福也好，消消罪孽，可怜安嫔的孩子，福薄命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