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宫】怡和殿：秋棠苑 {安眠蔷}

隆安十六年 春

【早先既与贵妃合计妥当，不日便亲修家书一封与大哥，大哥自是心思缜密安排妥帖，回书言及颐华正值妙龄，秉性柔婉，尤循礼则，可入宫遴选，如此一来心终于落定，因遣了心腹宫人回话，只教颐华择个好日子进宫来，必要当面嘱托一番方好】

【是日，风日晴和，春柔柳绿，早早地在殿内摆了席，坐定理服，只静候她来】

【前几日父亲收到宫内传家书乃是位居嫔为的姑姑修回，当时心下不明所谓何事，然父亲看过后却唤我叙言，由是则知晓姑姑与贵妃计较，不日便须适龄女子入宫去。父亲有言宫中花朝一宴之事，心中明了几分，由是几日则习宫中诸多规矩，只候于花朝宴前入宫】

【是日入宫候旨恐惹来麻烦不敢多走动，只于上林苑内暂居之所偶临帖描画或抚琴，天光晴好上林苑桃瓣乍绽之时有宫侍与自己言之曰煦杞宫昀嫔相邀，因是当日家中父亲已嘱咐姑姑于宫中位居昀嫔，则欣然而应。随身步入东六宫之时只叹终归是与上林苑大相径庭，随至玉芙殿之时殿前侍者言昀嫔已于殿中设宴正待，则款款而入，念及宫中姑姑教习规矩施礼言之】

颐华请昀嫔主子安，昀嫔万福

【不多时颐华翩然而至，款款见礼，举手投足皆是年华的倒影，然到底是初次入宫，虽关系匪浅，终是有几分拘谨。遂盈起纤身，流云广袖悠悠拂空，似抖落一季空蝉】
【嫣然含笑迎上前去，亲执了她手，凝睇伊犹带稚气但已颇具动人之色的面靥，言笑晏晏道】
念了这许多日，可算是来了，快让姑姑好好看看……

【当日我入宫之时，颐华尚在襁褓，光阴堪堪流转，不想她如今竟生得如此殊丽，这通身的气派看在眼里愈发满意，再看她举止端庄，行的是宫中女子自恃的莲步，想必规矩是学尽心了，当下不由赞道】
好，不愧是我安家的女儿，大哥教导有方，姑姑也就放心了。
【遴选太子妃一事，她想必已然知晓，只是未曾知道她是何心意，遂带她入座，命宫人斟上香茶，后询道】
召你入宫是为何事，你想必也已知道了，你心里是如何想的，说与姑姑听听。

【女子容颜赫然入目，宫裙迤逦品貌端方，虽已居宫中十几载仍不减风情，虽当初其入宫时自己尚不知事，可这些年里亦听闻旁人提起过不少，心下亦曾生向往，可也明白身涉后宫并不安稳。一路缓缓行来那引路之人许是为其所信之人，同自己不少交代，无非是所谓宫中规矩，二人相见切不可平白唤“姑姑”云云，身份有别】
【与其未曾谋面，然因着是为亲眷终归与旁人不可并论。笑靥清浅，看她如今，似是望见了多年后的自己，这该是幸，还是不幸？这些年来扶桀上下待我好如斯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自己愿尽绵薄之力，不求其他，只求他日茶余饭后扶桀后人有人谈起自己之时会有一句“养女当如安颐华”足矣】
姑姑入宫日久颐华未曾见过，今日一见只觉不胜亲切。于家中时父亲与颐华言姑姑才过及笄之年便入了宫，于家中享乐之日短，颐华当日念着到时入了宫定要多来同姑姑说说话。

【言语间几分稚气未脱，然亦是笃定，只聆其提及有关花朝宴一事，心思微沉。父亲初与自己言说之时心下自是五味陈杂，那夜无眠，只凝滞目光端坐妆奁前，砚中浓墨未干，帘外夜风紧，菊花台倒映明月，一池春水荡漾，心中终归是想通透了】
当日父亲收自入宫传回家书之时便已同颐华言明，颐华当时虽是不解，然经此几日心下已然明了。这些年里扶桀上下众人待颐华不薄，连姑姑平日素未谋面都是如此，颐华心下感念，亦愿承起姑姑与父亲这份器重。只颐华这才将将踏入宫门，不知晓的还多着，花朝宴还需待几日，只怕往后颐华若是有甚不知的，倒是还要到煦杞宫来搅姑姑的安宁。

【素手如莲款款携伊落座，窗扉倾敞，闲庭之内蔷薇满架幽幽吐散芬芳，绿意浓荫处青翠欲滴，一片春深似海。苒苒侧首笑睇眼前如花鲜妍女子，婉言覆耳，美目嫣然流盼，轻抬云袖替伊抚好浅莲青色素雅宫裳上泛起的些微褶皱，柔声道】
你爹若知晓你如此懂事知理，心下定觉宽慰。
【大哥虽官至正二品镇国大将军，安氏一门因此煊赫，然木秀于林，朝中虎视眈眈者不在少数，同胞之亲荣辱相系，我绝无不为扶桀多做打算筹划的道理，而颐华来日若能正位坤极，我安氏族人姻亲方可仰赖恩荫，富贵盈门。然此次参选名门闺秀中佼佼者不可胜数，颐华家世优越虽无几可出其左右，仍不可掉以轻心，将那东宫正位假手与人】
【思绪起伏，沉香馥郁云雾氛氲中仿若有清愁凝于眉黛，秋眸清润泅浅淡忧色，言】
此次遴选，我虽已与贵妃商议妥当，届时你仍不可轻视任意胡为了，切记，一不可过分显露于众，二不可刻意守愚藏拙，你只记住，今上崇诗重礼，太子妃必定该贞淑柔嘉，端方贤德，方不损天家颜面，故而你只需事事循礼，步步谨慎，不出甚么大差错，叫人挑不出错处来，上有贵妃庇护周全，此事必可成。

【言讫亦觉自己语气过于谨肃了，恐她生惶，便垂首以纤长玉指捻起青瓷盖碗，蛾眉淡扫间蓄起一如温然浅笑，亲和道】
新沏的六安瓜片，你尝尝。
【一侧宫人呈上浅碧茶汤，暖气氤氲云烟渐起，平添惬意】

【庭闱深深是非自然不少，身涉其中亦属不易，十几年来是她一人于此无依，只有昔日随同一并入宫的丫鬟，自己日后是否也会是如此？可我那日既已踏入，便该知晓再无法回头不可反悔，只是日后该是如何自处些许好生打算着。自打闺秀入住上林苑暗里是多少双眼睛盯着绝不易数清，她入宫数载又为亲眷为自己提点之处多加注意自是错不了。面上笑靥娇而不骄，只听她话语间已是知晓自己自被推上了这条路便定要博得头筹为扶桀谋更广的路】

【由是则粉拳紧握，含笑随其落座闻其话语亦颔首相应。与她同席而坐，抬眼觑其面庞略显愁容，亦明了了这十几年来其并不好过，心下为其苦涩，只闻教诲则细细聆之记于心间，待其言尽则颔首并同她道】
姑姑教诲颐华记下，颐华才入上林苑几日皆随姑姑习宫中规矩，家中西席所授因父亲于颐华与斌儿所学之处甚严颐华不敢懈怠，今日承姑姑一言将更勤于温习，不落人后。

【忆及闻其如今身子娇弱，则凝眸察面色只觉此时尚佳，然不免挂心，则问及】
闻姑姑这些年来染恙才是病愈不久，若是有甚烦闷之时可莫忘了遣婢子到上林苑去唤颐华来同姑姑说说话。
【言尽则转而颔首接过宫人所呈茶盏，茶汤色翠而澄清，知是好茶，执起盖碗依着昔日礼仪规矩所示而作，浅呷一口只叹宫里宫外终究不同，平素于将军府较之寻常人家所用已是无可比之处，此番入宫来所见更是将军府所不可比。后宫深不可测之处太多】

【虽循着太医所言悉心调养了一番，身子到底是还未好全，言谈久了大有怯弱不胜之态，一侧宫人忙又垫了蚕丝软枕在坐褥下，将将坐稳了后，侧首向颐华强挤了一笑，唇齿间仿若还萦着辛凉药气】
瞧我这个身子，吃了多少药总不见好，可见是愈发不中用了。
【扬眸看向殿外停云霭霭，再向她切切问道】
你爹的身子可好？我自入了宫，便再未与他相见，想想真是心酸的紧...
【大哥戎马一生，虽已至武将高位，然年岁渐长，又公务繁冗，扶桀偌大一个担子都压在他身上，他定然忧心劳累，真真是担心得紧】

【春里少有夏日燥热与叽叽喳喳的虫鸣蛙声，风煦日暖该是最好的时节，阳春时节桃瓣乍绽不若牡丹具国色天香之姿却别有风姿，海棠则较桃瓣更胜一筹，只听她言语间半分苦涩，心下更是疼惜她这些年于宫中之艰，则言】
往昔颐华尚年幼担不了家中筹谋，如今姑姑便好生养着身子，闷时便与颐华闲话便是。

【只听她问及家中事，便是敞开了心思，则言】
姑姑可是忘了，当年爹与娘成亲之时皇上还特下了旨赦姑姑到冀州去，可这一晃也十多年了，这些陈年之事颐华不知晓，还是听旁人说来的。
爹如今膝下二子二女，斌儿最长，取名单字为绰，儿女除却颐华名闱皆单，十五年里三房那才添了弟弟取名安缜，妹妹安绛也是六七岁的光景，只爹平日同外人道她是个男孩，颐华不知晓其中意味，也不敢妄测。
去年科举盛事之时帝首开女子恩科倒是还听及娘去应了举，提名榜眼。

【及此稍稍一顿，不由念起于冀州之时扶桀中有人曾言上有三姑姑与爹为同母所出，然十几年前一走便是至今未曾归家，连书信亦是少有，心下疑窦，欲同她言说，却游移不定，则执茶盏抿些许，几许欲言又止】

【静听她娓娓道来家中近况，听至大哥子嗣时笑意明暄，安氏一门枝繁叶茂，大哥重权在握宠命优渥，这也是难得的好福气了。微泯了泯唇畔笑意，彼时宫娥恰恰端了小厨房新做的点心茶果来，因向颐华笑道】
这是枣泥馅的山药糕，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颐华欲言又止之态看在眼里，心知她年岁尚小，若然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会是甚殃及阖族的大事，她如今言语这般晦涩，想必是扶桀当年那件人人避讳的秘辛了】
【拿锦帕遮了妃色红唇掩去眼底那抹晦暗，三姐易名远嫁外邦之事本牵扯皇廷内苑甚多，越少一人知道，对我安氏一族的安泰富贵越好，因不打算与她过多谈及此事，只一贯淡然口吻道】
既入了宫，你应知晓，这宫里什么都好，却也什么都不好，凡事还是小心为上，切忌祸从口出，况你家世优越，身份显贵，还是自矜清懿些好。

【侧首使了一个眼色给身旁恭敬侍立的青衫婢女，那婢女便伶俐上前见礼，婉婉回首向颐华道】
这是隐香，以后便去你身边伺候了，你若有什么事需要姑姑助一臂之力的，遣她来回话便是。
【颐华尚且年幼，若留她一人在东宫应付那些玲珑心性的，到底是不放心，身边总还是要安排个妥当人事事协理周全的好】

【才始入春忆及打上林苑出时瞧得尚有些梅树上花瓣未落，然怕也盛不了几日了，不由竟生出些欷歔之感。素喜将军府世葵园中夏日之葵，是以“世葵园”亦因此得名，然眼前女子终归是未曾见过的，而自己再能居将军府识文断字蒙西席所授的日子怕是也少了。其笑意映入眼帘，心喜她不再悲戚着面容，则素手执起碟中精致糕点笑言】
那颐华便常常皇庭的山药糕与外头可有何不同。这些日子来颐华于上林苑所见所闻虽只寥寥些许，然已是惹人惊叹，想这宫中惹人唏嘘之处还多着。

【言尽则将糕点送入口中些许咬下细细咀嚼只觉唇齿弥香，枣泥酸甜爽口，若是夏日品来，怕是滋味更胜一筹，而宫中女子，该是叹有福享之，还是该怜享富贵却也失了自由？只自己方才欲言又止之处却聆及其话音只将此轻描淡写而过，想其该是知晓自己欲言之事。其既如此同自己言说，便必不该是自己过问之事，则只谦道】
姑姑教诲颐华谨记，日后定不再多念这些不该问之事。

【复而也消弭了方才几点尴尬，只片刻却见青衣婢女施礼，其中意味已知晓一二。只念着其这般安排自是于我有益无害，则颔首恭而言之】
姑姑之意颐华明白，颐华日后必步步小心踏足，不惹是非为姑姑脸上添光。颐华自家中入宫之时娘亲同颐华嘱咐入宫之时切记代家中诸人问姑姑安，特奉一方丝帕赠姑姑，鄙陋之物，还请姑姑莫怪。
【言落则示身侧宫人呈上檀木盒，内陈秋香色丝绸锦帕上绣海棠针脚密而精，宫人只奉其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