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杞宫】正北面：南明楼 {-}

南明楼为单层殿宇，四周有庑，高爽玲珑。屋前边为池塘

建兴七年二月

【入宫第二日，往皇后处请过安，便也只一翻闲庭信步。依稀记起殿选之事，自己自认知书识礼，却到底输在一番“闲话”上】

【若是当时……这世上却已然没了如果，她与太后同出言家，又已位居九嫔之一，自己理应该去向她请安的】

【并未有坐步撵之想，只步态翩跹，赏着数重冰绡轻著胭脂，十里春风吹作雪。行至南明楼前，水光潋滟晴方好，微刺眼眸】

【敛裙而立，待人通传，方由楼中宫人引着进了内室，眼眸之中蕴了些和煦笑意】

贵嫔沈清秋，给穆昭容请安。穆昭容春祺。

【自八岁上一场大病落下了嗜睡的症候，一日十二个时辰总要睡去大半。二月春寒料峭正是好眠，和衣拥衾恍惚间似又见浮翠旧景。】

【一晌酣眠不知蹉跎了几许春光，神思重归清明，入目所见依旧是奢华陌生的南明楼。】

【心中怅然若失，郁气未抒之时，偏生来了不速之客。】

【半倚着提花迎枕，睨着眼前端然作礼的沈氏，不咸不淡地应了声】贵嫔有心了，坐吧。

【当日长乐宫中她将一部《内训》解得文通理顺，可谓出尽风头，竟压过贞儿得了三品位分。已料此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可凭她水晶心肝琉璃肚肠，去别处卖乖也就是了，却偏要撞到南明楼来！】

谢过穆昭容。

【垂眸落目于殿中大理石地面上，行过了谢礼，方才依言起身入得坐，语落后竟满室缄然，铜狻猊凶神恶煞地吞云吐雾，香气散入殿中，却一时胶着凝结起来】

【唇角微漾，眉眼一转，织梦便已呈上一精美木盒，接过木盒，柔荑抚过开合处，便已然打开，露出一把精美的象牙柄缂丝团扇，上正是亲手画上的喜上梅梢纹样，方绽笑颜，语调轻扬】

入宫之时便瞧着昭容姿容风采，昭容殿选之上更是叫妾受教。这便画了这把缂丝团扇，以贺穆昭容。

【入宫教习之时，共处一室，便观其俨然已有上位之风，到底是言家女儿。笑意余韵尚温】

略备薄礼，聊表妾心。

【缂丝金贵，古时尝为皇家御用之物，到了我朝，虽不是御用之物，却也是“一寸缂丝一寸金”之说。蝶睫微垂，却是将手中礼盒恭敬地朝她递了去】

【揽衣推枕自宫人手中接过那团扇，轻捻扇柄瞧了个仔细。须臾，一笑，语调轻扬】象牙为骨，缂丝为面，贵嫔……好大的手笔！

【轻摇团扇，却风丝不动，显然只是做个样子。】

【倏而话锋一转，似笑非笑道】本宫依稀记得，即是皇后娘娘的份例中亦无缂丝此等金贵之物。贵嫔的一应用度与本宫无异，不知这柄团扇是从何处而来？

【闻言低眉含笑，瞧着那团扇。听她提及皇后，眉眼却依旧弯弯。入宫这么些日子，论家世出身，无人可出眼前之人，可到底屈居皇后之下，这般提及，倒有些觉着二人之间的微妙来】

【闻她提及皇后娘娘，却是梨涡浅浅，面色从容，似乎是说着些许闲话般】

这柄团扇，哪里有娘娘说的那般金贵。这缂丝团扇，在我朝本就不是御用之物。民间亦多有手艺人。这把团扇便是出自臣妾外祖母之手。臣妾外祖母曾机缘巧合至南通，得了那里手艺人万一之传。只外祖母到底本非手艺人，多番练习也不过是做成了这么一把而已。

【余光略美颜，却也摸不清其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依然浅浅笑着，却又意态浓远】

娘娘瞧着这团扇面，还有些许粗犷沟纹，自比不得苏州那些精致稀罕之物……可这把团扇是外祖赠予母亲，母亲又赠予臣妾，进宫了便也带在身边的……这又亲手绘制了这幅喜上眉梢，借花献佛了。

【语及于此，笑意不减，便是如同当真说着家中闲话般】

臣妾只觉着寻常之物即便贵重也未必能得娘娘青眼。必要这般倾注臣妾心意之物，才敢赠予娘娘。

哦？如此说来，此扇竟是贵嫔尊亲所制，祖辈相传？

【皓腕微滞，转手将团扇递与宫人，淡笑言】睹物思亲，此物于本宫而言只是件精贵的玩物，于贵嫔却不啻无价之宝。贵嫔的美意本宫心领了，却实在不敢生受。

再者……【徐徐挑了尾调】缂丝价比金玉，贵嫔将此物赠本宫，又以何物献皇后？府上总不会另有雕金镂玉的手艺吧？本宫若收下此扇岂非有僭越之嫌？

【心下已是冷然，言家女儿，当真是心气儿高些。却是端颜闻其语毕，柔笑以对】

穆昭容说笑了。缂丝贵在工艺，臣妾外祖母本非精于此道者，她所制缂丝，自然不至于贵比金玉。可礼却贵在心意。

【句句皆以皇后相压，不离僭越之嫌，倒也似欲盖弥彰。初入恭维，局势未明，上位者不过寥寥几人。可再上位又如何，这后宫，从来就不会姓言，更不会姓徐。而是陈家的后宫，陈家的天下】

臣妾赠扇，是贺娘娘册封之喜，是以这才亲手绘了这幅喜上梅梢来应景。皇后娘娘和昭容娘娘，又是什么样的精巧物件没有见过的？恐怕寻常物件，也难以入得皇后娘娘和昭容娘娘眼中。

【目光扫过上位朱颜，却凝眸于那团扇之上。本想与那言氏处讨个巧，只求偏安一隅，安稳度日，如今瞧着这位昭容却不是个安稳的主】

【却也了然，为了家族，又是太后侄女，总归是要为家族谋算的。浅笑不减，又道】

献于上位之物，自然是都需带着臣妾心意的。

【听她摇唇鼓舌，诌得滴水不漏。眉梢微挑笑意愈浓，却无一丝可达眼底。】

般般皆带着心意？贵嫔的心意可着实不少。本宫瞧贵嫔这扇面画的也好，寓意、技法俱是不俗。可谓巧心兼巧手，最难得是这一条巧舌……

【言止七分，一哂，转而道】你我既已入宫，家中亲眷怕是难得一见了。此扇既是府上长辈所赐，贵嫔便自留着作个念想吧。

今儿承你美意，本宫无以相酬……【侧首吩咐雪鸢道】去取一匹素绢来。

这匹素绢便赠与贵嫔，贵嫔是想画扇面，还是裁帕子俱都使得，自然比不得缂丝金贵，还望贵嫔莫要嫌弃。

【眉眼之间笑意渐深，眼眸深处却含了一抹冷意。这昭容的架子端得甚好，眸睇她神色，也知晓她许是因我头个侍寝之事心中不大爽利】

【待她一字一句说完，凤眸微微眯起，却只缄默一瞬，唇畔方又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

娘娘客气了。娘娘未收臣妾赠礼，臣妾又怎好厚颜领了娘娘这素绢？

【道尽锋机，当归于平心静气，蝶睫微垂，心中却细细思量，日后又当为这位昭容娘娘备怎样的厚礼，才合衬今日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