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柔福殿：桑睆竹亭

【那日除夕家宴歌舞升平，后来有个太监急急忙忙的赶紧来说道明光宫走水，诸位倏忽脸色一变，庄婕妤急急的便赶了去，家宴也只能终止。回去之后才听果子说那明光宫火势大着呢，顷刻就烧没了，待庄婕妤赶到的时候，大皇子已然咽了气，西登极乐去了，自己恰是喝着茶水，听到这里，失手砸了喜爱的青瓷的杯子，看着地上的碎瓷片愣神，半响，才开口说话。】

将露华苑里绣功好的宫女都叫进来，西米去拿出前头大长公主赐的那苏锦，这几日赶出几套小衣裳，就按着大皇子的尺寸来，务必快！

【西米连忙答应了去收罗，自己则是去抄缮几份本愿经。待到次日夜半大家连夜赶工总算是赶出来了，思忖一日以后婕妤主子的怕也是明晓了这个事实，赶晚不成赶早不成，让西米准备好，便浅浅睡下，三日晨时唤上瑟瑟随自己去柔福殿一趟。】

“庄婕妤这时候最是难过，小主做了这么多，庄主子怕也不会念了小主的好，小主又何必浪费了那大好的缎子？”
你不懂。

【还是新年见不得白，这是忌讳的，便换了身浅蓝的罗裙，佩了白玉和白银的头面显得清汤挂水，月色的腰带显了心意，吩咐了西米不必上妆了，前几日熬夜抄经书都没睡好，脸上苍白倦神倒是添了好处，舍不得自己套不住人，待婕妤吩咐了进去，一路低头庄重的行了个礼数。】

雎鸠宫宝林温氏见过庄婕妤，还望婕妤主子，节哀。

【因着长逸殁在元月初一，按照习俗直至今日才可吊唁安葬。可是小人儿还未成年，却是不允葬入皇陵的。可怜我的长逸，本是那般尊贵的身份，却没能安然长大，如今更是...心里的怨、恨，将我变得我自己都不再认识自己。可是，偏生这怨恨却无处发泄！】

【可现下有个人自动送上来了，若是她有半点不让我满意，面对的兴许就是我压抑了这些天的怒火了。只是，待见着来人一身素然，不知怎么的紧皱的眉头，有些许舒缓。她，是头一个穿得这般素净的人。】

起来吧。

妾谢过婕妤主子。

【除夕明光宫离奇失火，皇上对此事却草草结案，二十八号那夜紫竹林窦采女行为诡异，瞧着事情似乎都说得通了，却感觉又漏了什么，不对，这件事情还是很奇怪。闻其身便稳稳的起了，道了声谢后微微的上前一步，半露出个鞋头，面露出哀愁，抓住袖子假意拭去脸上的泪珠，宽大的袖子遮去了脸。】

【遂回首瞧了瞧瑟瑟，接着命瑟瑟端了红漆案来，半掀了上面的绸缎布，露出了精致的几套小衣裳。】

妾素来喜了孩子的，本为了大皇子制了几套衣衫，也好尽了我的心意，如今...婕妤主子若不嫌弃，妾也好叫人烧了去。

【兴许因着她打扮素净这一点，对其少了几分欲泄愤的心思，复见她又是拭泪，又是让人呈上小衣裳的，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平素不见她多往储秀宫来，更是不知几时她欢喜上长逸了，但终究顾念着她是宜昭媛宫里头的人，面色缓了几分，甚至瞧着那几身小衣裳红了眼眶。】

烧了吧，这么冷的天，长逸在那边更需要多穿些。

【半响，才喃出这么一句话。此刻的悲伤掩盖了怨恨，想到我的长逸小小年纪就独自一人去了那阴冷的地方，如何能不悲伤。转眼，视线就又被泪水给掩盖模糊了世界。】

【瞧着庄婕妤霎时就红了眼眶子，紧着上前安慰她，解下自己身上备着的绣着兰花的帕子，伸手递了去。】

还请婕妤节哀，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大皇子钟灵毓秀，主子积善积德，定是佛祖想把他招到身边，做个善财童子，享受永生永世用不完的福气。
妾抄了些本愿经，希望能让大皇子顺畅些，到时候同了那些个衣裳一并化了去。

【庄婕妤触景伤情最是好了，如今她方才失去亲子，骨肉之别，这时雪中送炭，她感念了自己的好，事倍功半，一时的休息又算得了什么。到底婕妤还有个公主，无论怎样，陛下感念着她的好，心底也许对她也有愧，都值得自己下这一步棋，随着她落了几滴泪，顿了顿，示意瑟瑟带了其他的人出去，压下腔说道。】

妾当了主子体己人，平日里也听得姐姐们说主子和善，妾便掏了心坎子同主子说说。明光宫到底是皇嗣居住的地方，突然失火实在令人生疑，皇子尚小又灵巧，弄火是不能的，到底说来身边也不是没得人瞧着，主子...

【旁人的安慰我全然听不进去，更甚会觉得那些人不过是借机来看我笑话，殊不知我只是想要听人告诉我，长逸会好好的，而不是孤魂野鬼无处安身。这温宝林所言，正是我想要听的，抬首望她，似乎想要从她那确定什么。】

长逸是去做善财童子了？对对，我的长逸定是去享福了！他是去佛祖身边享福气了！

【如此对她肯定亦是宽慰自己。这么一来，我才能放下，才能安心。不然，我会一直困顿，觉得自己对不起长逸，会认为如果不是自己疏忽，长逸也不会死。说到底还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借口罢了。】

【接过她递来的帕子，只是捏在手里，并未拭泪。可后闻她话语未尽，但其间意味耐人探寻，不由得接口道】

说下去！

妾也没得什么想说的...

【见了她接过自己的帕子，心里头知晓得她对自己放下了成见，这是一件好事。】

妾只是觉得，除夕当夜，虽说宫人都在侍奉前头的宫宴，无暇明光宫这儿的光景，大皇子身边的丫头定然是一步不离的护着大皇子的，皇子年幼，有人瞧着，怎么也不是弄火烧了明光宫的道理，其余人等一律侍奉宫宴，御林军每刻也有会有人巡宫，火光一起，必然会看见，妾只是奇怪，为什么会等明光宫烧得差不多了，才有人通报。
也许是机缘巧合，或是...知晓得御林军的方位...

【思索了窦氏那日，虽是二十八日夜，却是最为嫌疑，然而此时没有证据，断然不可因此而断了联系，尚有那么多未解得地方。低头想了想，沉了声音复抬头直至得看向婕妤，双袖一拢。】

妾也不敢再揣测，只是觉得有几处疑点罢了。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妾今儿个来是探望婕妤主子，固然丧子之痛悲切，可明暗之间，婕妤还要为自己打算。

【越听温宝林所言，越发觉得疑点重重，之前被悲伤与怨恨冲昏了头，虽有疑心，却是半点找不到疑虑之处，如今听了这温宝林的说法，竟才想起当初觉得有奇怪的地方在哪里。是了，虽说正值家宴之期，可玉瑗得了我令一直在长逸身边伺候，长逸就是玉瑗从火场中抱出来的，若非如此，长逸的尸身岂能还完好无损。可当时我只顾着长逸了，一时忘记了玉瑗如何。如今想起来，合该见见玉瑗问清楚情况了。】

【复闻温宝林之语，知晓她到底只是猜测，怕说得越多兴许会教人拿捏了去，只点到为止便歇了话。但光这些，就足够了，我知道该从何处落手，如此一来长逸的死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定然会有线索的，哪怕蛛丝马迹也是好的。】

倘若本宫真有所发现，本宫定当好生感谢温宝林。本宫有些乏了，温宝林瞧着也没休息好，你且先回去吧。

是，妾告退。

【闻得她此语，便起身出门，由着外头得宫婢领出了柔福殿。】

【搭上瑟瑟得手，回头瞧了一眼去时的方向，继而转头坚定不移的离开。】
————————结————

============承安五年  七月二十二日=============
【遇见那晦气事儿闭门谢客不见人许久，却不想前几日被皇后召去问起这事儿，不由得觉得烦人。就是个贪慕虚荣出卖主子的贱人，竟也值得皇后这般兴师动众。而后想想，也是了，这宫女死的地方这般蹊跷，也勿怪皇后这般看重。皇帝跟那太后那么信任皇后，她自然不好教人失望不是。】

【原本以为这事儿到这儿，该是与我再无关系了，便再不称病，这午后就往亭子坐坐纳凉。时舒如今教熙婕妤养得好好的，虽偶有回来储秀宫，但也非常来，我难得清闲。可这日，才坐下不久，就闻人来报，说是顺婕妤来了，他们拦不住。】

【自打那会大吵一架之后，与顺婕妤便成了陌路。她平素便是瞧见我，也恍若未见，今日却来了我储秀宫，当真是教我惊讶。】

顺婕妤，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