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柔福殿：桑睆竹亭

【从行宫回来，整个人像是从里到外扒了一层皮。】

【原以为中暑不过是小症候，却未料到病情反复，迁延不愈。】

【忧病交加，整日闭门不出，直到庄婕妤相邀。】

【本有心推辞，然念及素日交情，且她有孕在身，思量再三，才强撑着出门赴约。】

【由宫人引至一处竹亭，隔了数步之遥，福身行礼】嫔妾有日子未给您请安了，娘娘万福。

【来人面容憔悴，比之上回见面，清瘦了不少，瞧着都没有往日的光彩了，不由得有些心疼。熙嫔此人，模样本就赏心悦目，加之性子谦和，由不得我不喜欢，更别说还有佟家哥哥的原因在。自她入宫与其相识以来，交情便是不差的。】

快免了坐下。怎地瞧着有些憔悴？可是身子不舒爽？太医瞧过了没有？

谢娘娘关怀，嫔妾已无大碍。想是不服行宫的水土，当日还不如留在宫里陪伴娘娘。

【笑答一句。心中仍在揣测其召见的用意，她临盆在即，合该安心静养，特地叫我来难道只为闲话家常？】

【近日诸事与其有涉的仅襄王遇刺一桩，先淑妃出自裴家，她与襄王可是正儿八经的表兄妹。】

【难道是因此事有所迁怒？看着却又不像。心里乱糟糟的理不出个头绪，索性放空了见招拆招。】

【见其的模样也并非多难受，想必她自己有分寸。行宫的事儿，我无意去打听，也能听到些闲话。佟家哥哥发生那样的事儿，想必熙嫔也不好受。且不说皇帝陛下如何态度，便是宫里头的那些个人嘴巴可都不简单。虽说皇帝陛下对我裴家不知有无放在心上，但襄王表哥和他是亲兄弟，即便他二人不和，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帝陛下也不可能不管不顾，落人话柄的。】

熙妹妹，想必你也能猜测到几分今日我邀你来的意图。

【顿了顿，望着她，有几许探究意味。此事到底不一般，佟家哥哥再得帝宠，也奈不过襄王表哥为陛下长兄的身份。然，见她神情坦然，不由得点点头，看来她对佟家哥哥是半点怀疑都没有，这等关乎生死的信任，少有啊。】

熙妹妹很信任令兄，我很受触动。你且放宽心，我无意追究此事，便是要追究也不是我能追究的，再说冤有头债有主，如何也不会怪在熙妹妹身上。

况且，我并不相信是佟家哥哥伤了襄王表哥。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自兄长事出，幸灾乐祸有之，冷嘲热讽有之。皇上避而不见，绮罗姐袖手旁观，数月之间尝尽人情冷暖。】

【骤然听此暖心话，不禁眼圈儿发热。】

【起身又福了一福，哽声道】嫔妾代兄长谢娘娘信任。妾不信人心，却信天道，善恶因果总逃不过天理昭彰。

【见人儿红了眼眶，想要搀她，却奈不过这球大的肚子，示意孙莹扶她起来。瞧她这模样，想必是听了不少闲言碎语的，不然我这般轻巧的话，岂能让她动容如此。】

熙妹妹宽心，好人有好报，恶人自有恶人磨。令兄为朝廷做了不少贡献，陛下英明定不好让令兄蒙受无辜之冤的。

【示意孙莹将周边的人都指派出去，待无闲杂人等后，方才凑近熙嫔，言道】

依照我对令兄的了解，想必此次他是有别的任务要处理，而陛下贬他出京，怕是掩人耳目之举。

【见其屏退左右，便亲自上前扶着，道】娘娘所言，嫔妾何尝没有想过。可若当真如此，陛下又为何避而不见？明示也好，暗示也罢，赐一言安我心，就那么难吗？难道还怕我会泄露天机不成？

【想不通，参不透。事发至今，旁人的冷嘲热讽尽可淡然置之，可皇上的冷漠绝情却真是令人寒透了心。】

嫔妾抱病数月，期间汤药被人动了手脚，陛下却无一言垂询。看来往日恩宠皆系于佟家，如今佟家势颓，自然宠衰爱弛。

【轻拍她的玉手，知晓她心中苦闷。但若佟家哥哥当真是另有任务，陛下既做了表面功夫，自然便会做到滴水不漏的。不然，他们想要防范之人，便可能得到消息。只是苦了佟家妹子，看来又是一个心系皇帝陛下无法自拔的人儿。】

【复闻她的汤药教人动了手脚，不由一惊。不过她既然能知晓，想必也没让人得手的。轻叹一句，宽慰道】

陛下心中，社稷大过一切，熙妹妹该是知晓这个理儿的。只是，你的汤药教人动了手脚，这事儿可非同小可。你且好生顾着自己，莫让奸人得逞了才是。陛下那，我觉得妹妹还是静观其变，待此事到了真相揭开的那日，妹妹再做打算，如今让这事儿累着自己，划不来的。

谢娘娘宽慰，嫔妾就是为了佟家，也不敢自轻。

【话间秋风起，裹挟着几分寒意，伊人有孕在身，怕是禁不得这个。】

娘娘，您如今身子沉重，不宜久立久坐，嫔妾还是扶您回宫歇息吧。

【言毕，送其回宫。】

【结】

【开】

【长逸夭折，宫中诸人的心思怕是说不得。剜了谁的心，称了谁的意，并非揣测不出，却不能宣之于口。】

【天意也好，人为也罢，慢说无证无据，即是有迹可循，谁又敢轻易搅进这泼天大案里。】

【只是可怜那孩子，难得的聪颖周正，若非生在天家是非之地，说不定亦是福寿双全的命格。】

【他拉住自己的手稚声稚气唤姨娘的情形，仿佛就在昨日，可转眼间往事成灰，难免实实在在伤心了一回。】

【正月初三起每日必往佛堂，化了七卷《地藏菩萨本愿经》，祝祷那孩子早登极乐。来世不求富贵显达，只要投生田园，安乐一世便好。】

【心意尽了，情分了了，可终归放心不下那孩子的母亲，儿是娘亲心头肉，自己一个外人尚且伤情至此，何况是她？】

【初九晨起，宫中的年味儿已淡不可觉，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裙，只携沛容去了储秀宫。】

【至玉笙楼却扑了个空，由宫人引到桑睆竹亭，却见伊人一身缟素凭栏枯坐，初春寒重，衣裳厚实，可裹在她的身上，却愈发显得瘦骨支离，周身痛彻哀绝的悲凉之气宛若实质。】

【无声叹口气，步近，行礼轻唤】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