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雎鸠宫】正北向：悦芙楼：

【长逸哪儿听得懂大人在说什么，只是见着大人们都乐呵呵的，也就跟着乐呵呵的。挥舞着小手，小爪子里抓着的布老虎也随着上下晃动，时不时地还添几声婴孩特有的笑声，教人听了就觉得有趣。】

【见宜昭媛如此反应，也不再逗她，只是捂嘴笑着。多个人疼长逸，我巴不得。眼下与谁的关系都是不错，对长逸的成长而言还算稳妥。只是往后却难说，故此多个人照看长逸，也是为长逸多加一份保障。感情都是可以培养出来的，若是长逸与谁的关系都不错，那么往后真有人欲下手，也得顾忌着些。】

【如是一想，便打定了主意，为了长逸避免与人交恶。】

【又与宜昭媛闲话家常，多说的是长逸的趣事儿，言谈间偶尔念起以前在东宫的日子，语气皆是感慨，虽是过去不久，但到底心中感触良多。一直到用了午膳，方才抱着昏昏欲睡的长逸回了露华苑。】

========结=========

——————承安元年 元月十六——————


【昨日宫宴回来的时候已是夜深露浓时分，故而病症又有些反复，早起去皇后的椒房殿请了安后就有些蔫蔫的，秦桑见我早膳只略用了几口，又准备了些清粥小菜送来，只吃了两口就用不下了，又让送了回去。到午膳时分，人有些昏沉沉的，午膳一口都不曾吃，只觉得浑身困顿无力，斜倚在软榻上，就着火盆里的暖意，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似乎感觉裴姐姐来了，但那声音似乎又不是裴姐姐的，仔细听又有点像妍姑姑，呵，我可不是病糊涂了么？好好儿的，妍姑姑怎么会来我这儿呢？】

【翻了个身，紧了紧身上的锦裘，继续沉睡着。梦里爹爹正在教我读书，娘亲坐在一旁温柔为爹爹做着一件竹青色的卷草纹衣袍，哥哥在一旁憋着嘴巴写字。东墙下的五斗柜上一只净白瓷的花瓶儿里正插着从万刃山庄后花园里采来的红色梅花，灼灼其华的颜色映衬的整个屋里都是喜气洋洋的。不自觉的，唇边便带了几丝幸福的笑意，爹爹教我读着诗，声音抑扬顿挫，听着听着便笑出了声来】

【之前听闻婉清身子不爽，太医署派了太医前去，本以为已是无大碍了，谁知，宫宴过后，病情却是反复起来，前些日让太医去瞧着，今日听他们说，依旧不见好转，还有些反复】

【心里始终放心不下，三哥一脉如今就剩下绾卿一人了，这后宫又是条不易之路，心中疼惜她，还是想要去看看她，不然总是难以安心】

【寻着午后人少，才去了雎鸠宫，婉卿的贴身宫女，见是我来，便红了眼眶，跟着她也直接让了进去殿中，看到迷迷糊糊在昏睡的绾卿，心疼不已，走上前，轻声唤道】

绾卿，醒醒，我是妍姑姑

【迷迷糊糊的似乎听到了妍姑姑的声音，转念一想，妍姑姑来肯定会先跟爹爹和娘亲说话的，哪儿会先叫自己？果然是病中多思，愈发想的岔了。不过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爹爹……爹爹他早已故去了，怎会还教我读诗呢？泪水顺着脸颊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背向外面，所以不怕这幅狼狈模样被他人看了去】

【泪意渐止，这才睁开眼眸，却是浑身乏力，连起身也不能了。只能翻了个身，好方便秦桑和月锦将金丝软枕放在后背处扶我坐起来。谁知这一翻身，动作便僵持在那里，半晌不得动弹，妍姑姑的脸近在咫尺，然而我却害怕这是自己的错觉，愣怔了片刻，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试探着开口】

姑姑……姑姑……是你吗？

【其实与妍姑姑见面并不难，然而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即便是有时候一墙之隔，姑侄二人也不见面。待看清楚了确实是妍姑姑的脸，泪水扑簌簌的直往下落】

【在床沿坐下，看着她眉头紧皱，睡得并不安稳，最近还喃喃自语的，许是被梦魇所困，额头还布满另外微汗，拿着锦帕，为她拭去，还是要将她唤醒才好】

婉清，是妍姑姑，你睁开眼睛瞧瞧

【只见她微微睁开眼，看到自己那眼泪便直直往下点，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三哥哥一脉，如今就剩下她了，只因在宫里，更是无法时刻照顾着，心里总是觉得歉疚，如今看到她这般，心里也难过，给她擦这泪珠，道】

怎么就哭了？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跟妍姑姑说说

娘娘，娘娘快醒一醒，是太医院的李大人亲自来了！

【伸手擦了擦眼泪，这才觉得失态，不过好在这人是妍姑姑，失态一些也没有多大的关系，毕竟妍姑姑自小看着我长大，已是习惯了的。在秦桑的帮助下，翻身坐了起来，看着妍姑姑，声音哽咽，想要说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泪水，仍像那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的落下来】

【临末，语不成调】

绾卿……绾卿……以为再也见不到姑姑了……

【想起昨晚家宴时的情形，想起皇后对自己的态度，想起皇上看司徒时的柔情，再想起后来皇上说和我一起走的时候，大殿里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头一次觉得每一个自己都熟悉的人聚在了一起，竟然让自己感觉那么陌生。听着妍姑姑关切的话语，心里更是难过，不过这些却并不用告诉妍姑姑，平白让她更担心，只是小声开口问道】

绾卿没有觉得不舒服，只是不知为何，如今便身子不济了，姑姑……绾卿是不是……是不是……

【话，有些说不下去了，然后，抬头看着妍姑姑，说着】

我刚刚梦见我爹了，还有我娘、元璟哥哥……我爹还教我读诗呢……

【身侧的宫人想要过来搀扶她，被自己拦住了，亲自扶了扶她，让她靠得舒服些，捏了捏身上的被子，虽说已过万年，可是寒意未减，她这身子，有一直秉着，若是再着了寒，那得拖得更久才能痊愈了】

【听他说着三哥三嫂，有些心疼，坐回床沿之上，握住她那冰冷的手，温和地说道】

傻丫头，你说什么呢，不许你胡言乱语的，你看姑姑这不就来看你了吗，就算姑姑不来，你若想姑姑，派人来说，姑姑定找机会过来看你的

【稍顿，继续道】

你适才因梦魇缠身，才会如此，前阵子，你风寒未愈，昨日怕是又感染了风寒，故病情才反复的，未得见好，待会，好好让姑姑瞧瞧，旁人不信，你还信不过姑姑吗，我说你没事便是没事了

【绾卿这般，一副心事颇重的样子，想必病情，更让我担心的是她的心病，就像当年的三哥哥】

你现在要做的就放宽心，安心养病，莫要像当年你爹那样。。。

【话语刚出口一半，不由打住，怕是说了，让她更多想了，硬生生地剩下的话语收回】

【妍姑姑的手还是那么温柔，在妍姑姑亲自帮衬下，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软枕上，这一刻，似乎所有的委屈与不甘都得到了回应，忽然觉得其实也没那么痛了，毕竟皇后她不知情，到底陛下还是能想起来自己的，即便是因为司徒，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着妍姑姑的话，心里的冰一寸一寸划开，泪水在眼中打转，终究承受不住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澎拜】

是我自己没用，没有帮到李家，也没能得到陛下的恩宠，这样的我，让自己失望，让家里人也失望了，姑姑，是不是？

【一直以来的坚强伪装在妍姑姑面前卸了下来，想起昨日家宴时的情形，更不愿意这身子早日好起来】

姑姑……绾卿不愿意这风寒好的这样快，绾卿害怕……昨日……昨日绾卿明明看到陛下那么温柔的看着荣昭仪，可却提议和我一起离开，宫里的明枪暗箭这么快就要落在我的身上了……姑姑，我怕我和月姑姑一样不明不白的……

【想起月姑姑，家里听人提起过却从来没有得到肯定答复的月姑姑，绾卿也怕……只是倏然听见妍姑姑说起爹爹，但妍姑姑已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便没有往下继续说，不过直觉告诉自己，妍姑姑一定有什么瞒着自己！】

【伸手抓住妍姑姑的衣袖，刨根问底】

姑姑，我爹当年是怎么了？姑姑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告诉过我？姑姑你不要瞒着绾卿好不好？

【想必昨日宫宴上，定是发生了什么了，才会让她如此，与其说是风寒再入，不如说她心病太重，这般下去，再好的人也会被折磨病的，何况是她本来就抱恙在身，这身子骨又如何能受得起这样的折腾，还是要想办法宽慰她，又闻她说起李家，微微地摇了摇头】

绾清，你可记得当年你入东宫之事，姑姑跟你说过的话，只求你在宫中一切平安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当初不想她进宫，就是如此，既然进了宫，就已然没有了退路，哪怕困难再多，也只能前行，看她紧紧拽住我的衣袖，当初怕她多想，才瞒着她爹一事，这些年过去了，或许也瞒不住她了，与其让他继续胡思乱想，还不如借三哥哥的事，来宽慰她】

傻丫头，不许你想些有的没有的，你是你，月姑姑是月姑姑，是不一样

当年你爹，本是感染了风寒，伤了身子，又听闻你在东宫受了委屈，放心不下，忧思过重，病情一拖再拖，反反复复，最后才无力回天，如今你爹就剩下你这么一个女儿了，你再这样，怎么对得起你爹爹，怎么能让他安心，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爹，为了李家，你都要赶紧好起来才是

【当年入宫前的种种皆浮现在眼前，妍姑姑是劝过的，亦跟我说过轻重的，可自己答应了大伯，又怎会言而无信呢？只是绾卿性子太过执拗，总是执着的想要追寻一个属意的答案才会落得这般田地，如今更是心魔交织，就连自己都明白其实并非是身子不济，实在是心病难医】

姑姑，既已入宫，再说什么只求平安只是宽慰罢了，有多少人眼巴巴的盼着家中送一位女儿进宫以求来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绾卿若只求一己平安，未免也太过自私了些，若只求平安，何苦进宫来呢，以万刃李氏的家世，在宫外岂不是有更多能安身立命的选择？

【其实这一切绾卿都懂，只是她不愿走出自己织就的牢笼才会到今日这个地步】

【听着妍姑姑说着爹爹的死因，并没有如想象一般留下悔恨的泪水，爹爹的死，这笔账已默默的记在了心里，若有一日，定要十倍百倍的讨要回来！锦被之下双手死死拽住上好锦缎，生怕自己一不注意就泄露了心中所想】

是绾卿对不住爹爹，让爹爹担忧已是绾卿不孝，没想到还连累爹爹丢了性命……只是……姑姑，我娘和元璟哥哥，他们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我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能像如今这般活的心安理得，甚至因为懦弱而不肯去面对自己需要面对的，这样的自己，有何面目去见爹娘，又有何面目去见李氏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