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杞宫】东面：听月馆 {-}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她瞧着天边的半月渐渐显出了如练的颜色，秋风将了枯黄的叶子卷去，这份萧瑟的荒凉秋意，令她不由得凄凉的勾起了嘴角。她一生顺风顺水，父母娇养，礼数周全，家中勋贵，京中贵女捧之，难免骄矜疏离。便是入了宫，贵妃庇护她，陛下亦多少念着她，除却中毒，虽有不顺心之处，亦非了大事端。恰逢如今，她鼻头渐渐酸楚，方知知晓了李后主这相见欢中的意思。] [人生八苦，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帝王家的冷酷无情令她从了旁人或自身营造出来的乌托邦中幡然醒悟。伸出手，感觉凉风轻轻的扫过了她的指尖，鬓角的碎发随着风附在她的脸上。她不过是皇帝的一颗棋子罢了，却对了执棋的人动了情，求不得，求而不得......擅自去期待，又擅自的失望，太过的自以为是，却连了自己身边的宫女都庇护不住，令了她们妄送了性命。] [短短的吁了一口气，眼角微微湿润，恐了失仪，便瞧见了那廊上折来一人，正是了长孙。] 身子？便是如今当真是病了，他也未必能瞧上一眼。 我早该知道的，哪怕是乔氏的片面之词，他也是信的，他是在怨我，却不得不留我。 [六甲的肚子已然显怀，她伸手抚上了隆起的小腹，眼神微微的侧到了一旁，叹了口气。]

	【到底是名门贵女，未曾受过风霜，一点磋磨也受不得，到底未曾动她分毫，也不曾褫夺尊荣，不过是赔上了一宫媵侍罢了，裕嫔与她也是同期，又不能欺辱到头上去，如此说来，已是极安稳的处境了，伤春悲秋，不免也太过惺惺作态。】 【侧目流眄那隆起的小腹，尚不知因果，她的福气与否，说到底也是上头的人说了算。内闱博弈，都不过是经纬黑白的棋子，执子落定，由不得人，谁也不能置身事外。一点飘渺的怜爱，如若是她祈求的全部，变化莫测之际，徒增烦恼罢了。】 姐姐，陛下心里还是有你的，起码不曾为难你。 【凉风飒飒，侧身往风口一站，替她挡住了穿堂凉风，话锋一转，掀眼相对。】 何况，这一宫内侍，本就有罪有应得的。姐姐从不曾疑过她们么？

	不曾为难我？你也这样认为吗？ [她思及种种，有皇嗣，有裴家，有桃李天下，唯独长孙所言的皇帝心中有她，却是不敢苟同的，或许他有过，只是与自己所求的，却完全不同罢了。乔氏的句句所言如同在耳侧，她轻轻笑了一下，转过头去看长孙。] 即便碧丝有罪，一命换一命，可其余人何辜？ 且碧丝侍奉我数年，倒也未见她与其余宫苑之人有所勾连。 [到底是高门贵女，拿捏侍女的手段她是以没少学的，何况有个母亲千挑万选培养的绿枝在她身侧，趋炎附势不干净的早早便被绿枝拿了个错处撵出去了，如今听月馆内外具是再放心不过的丫头使唤。三年多培养的忠心丫头，一朝全部替换，除却了缅怀之外，她处处觉得不安生，如何寝食得安。]

	【养尊处优的名门贵女，当真是不谙世事，妄图帝王能宠能怜，能幸能爱，三千脂粉之间，居然痴恋一点温存，如今落到了这地步，一点苦头，已然算轻了。】 【慢条斯理捋着鬓边步摇垂下的簌簌流苏，深深相睇，目光幽远。】 当真如此？ 【并指拾翠殿。】 好姐姐，你可当真傻的很，碧丝背地里和小如姑娘的牵扯你还不知吧？那一日我看见她二人在假山后窃窃私语，我叫住她，只问了些你的近况，她却闪烁其词，我反倒落了知蕴姐姐的话。 【冷声出笑。】 你当真以为贵妃是顾怜你的？陶姐姐，你仔细算算你膝下几个孩子，依照贵妃的家世，何须侯府做帮衬？

	【长孙娓娓道来碧丝与贵妃宫中的人有所勾连，她听得眼中一闪，心中闪过了什么，却执意不肯听任。碧丝是平日她遣去与贵妃的宫人核对事务的，许是长孙瞧见了，生了误会。】 “你当真以为贵妃是顾怜你的？陶姐姐，你仔细算算你膝下几个孩子，依照贵妃的家世，何须侯府做帮衬？” 【她恍然想起了温南微与她所说了，所有人都说贵妃对她是虚情假意，可贵妃平素里对她亲如姐妹，一点一滴，具是亲力亲为，也愿了为她惹了皇后，分了陛下的恩宠，怎么会是贵妃害了乔九歌的孩子然后嫁祸给了她呢。可偏偏长孙所言挑不得错处，她不由得有一点愣神。】 怎么......会呢......娘娘她自我入宫便多有帮扶，待我便亲如姊妹。且家父与秦大人同僚一场，娘娘如今已有了如日中天的恩宠，崇祯亦甚得圣心，陛下甚至赐了延英殿，她又怎么会......

	【那一席言语娓娓，却尚且替贵妃开脱，不由暗忖她不免也太过单纯，一心向善倒也未必，却唯独对贵妃那等娇纵狂悖之人掏心掏肺，即便乔氏之事未曾找上她，来日她人遇险，仍少不得她裴氏顶罪。我教她领悟这人世苦恶，磨砺心思，自然也不是十分只想着欺瞒，个中深意，无人能懂。】 【后话不由听得人冷哂出声，容色未变，远山颦黛，眉尾上挑，开口时仍是极平淡漠然的口吻。】 裕嫔身无所依，虽有皇子傍身，可论出身背景，陶姐姐同期的嫔御里她可不是最低贱的么？而她却得宠如日中天，最咽不下这口气的是谁？ 【顿声波澜不惊，抬手折下秋菊枯茎，蕊心焦黄蜷黑，捏在指尖低头轻嗅，清苦辛淡，旋即信手而抛，如弃敝履。】 是也有孩子，也有恩宠，出身望族，却比不过她的你。 【转头平视，相望黯然。】 知你性子的断不会言你善妒，可要让陛下相信，裕嫔相信，阖宫尽信，你又有几分把握？ 【凉风穿庭，枯叶飒飒，轻易被翻卷的风云，混浊难辨。】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贵妃娘娘待您自然不错，只是赔上了一座宫苑的宫人，未曾伤及你，陛下也未必厌弃姐姐，只不过姐姐是教贵妃当利爪使呢。陶姐姐，哪有人能毫无隐瞒，坦诚与你真心相待？贵妃之上有皇贵妃，皇贵妃之上有中宫，延英殿之上还有东宫， 【口吻凉薄，仿若事不关己。】 她为何？这宫中三千脂粉，都是为了默默无闻，到死无声而活么？

	[长孙如抽茧剥丝一般，将了残酷的现实诸数的摆放在了她的眼前，长孙所言她并非不懂，只是始终不愿相信人心险恶如斯，贵妃待她之好，亦是明目可见，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这宫闱之中，愈发是如此。她仍念着贵妃初时待她许有异心，恰如昔日高门贵女一般，趋之若鹜无非为了镇南侯府的名利，是以她得如此攀附，便愈发不喜了与此等人交往，所求真心罢了。数年如一日，便是初有异心，终归贵妃能念她此怀。] [嘴角轻轻一勾，轻笑出声，在了这萧瑟的秋风中甚是苍凉，远眺枯枝黄叶，缓缓的呼了一口气。] 你走吧，让我静一静。 [高门的庇护令她从小到大都活在了戏折子里，长孙所有话语偏她有找不出任何话语来反驳，人心如此险恶丑陋，现实的残酷，令了她如浸没在冷水之中，只有刺骨的寒冷，与无边无际的失望。]

	【秋霜覆冷蕊，霜降眼底，容色晦晦，拂袖。】 姐姐好自珍重。 【贵妃一党，他年必要有所偿，裴氏但为引，鸩毒尚在后。】 ——结——

	永昌八年八月初六 【昨儿自长秋宫归，素锦回来后禀太医言药没问题，是因药效起了作用才会使得疼痛异常，又将药瓶儿带回说是好药，可继续用】 【这才知道冤枉了裴氏，只是如今皇后既然谕下，若自己再去与皇后说，都是一场误会，岂不是拿皇后开玩笑，示口谕为儿戏，悠悠一叹，打算待脚好些再说】 【真是应了那句“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一夜半梦半醒，大早儿便惴惴不安，自然坐不住，将藏于箱底的一本琴曲孤本带上，素闻裴氏喜琴，自然投其所好】 【拾掇好，便让人抬至煦枸宫，听月馆前与宫人道】 烦请通禀，美人赵氏拜见兰嫔主子

	[原是一番好意为梁氏送药，那头答应的倒是满心欢喜的，转而个便去了皇后那头嚼了口舌，知韫这表妹可真是......她思虑及那日在台上咄咄逼人的女子，便是愈发的不喜欢了。如今坐于堂前，低头执笔写着皇后命她抄的佛经，白露在她身边着墨，看着便开了口。] “这赵小主怎的这般冤枉娘娘，娘娘好心送了药去，反是被了她在皇后娘娘那处告了一状。” [她余光瞥了一眼白露，不语继续抄缮了佛经，那头春分便打了帘子进来，说是赵氏来了。眉上一挑，便请了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