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梨沫园：南屏珠桥

【偕伊一路缓行，心思却并不在脚底下，三分投掷在这雪景中，另七分则放在她的话上。冬日里，御花园本就无太多人，加之近日多雪，人便更少，足踏皓雪，脆声清零可闻。眼前那些个山石树木皆沐于雪中，无甚新奇，就是白的晃眼，一片皓洁若玉若镜，让人心生怜意，不忍施足】

【索性，就停了步，站在桥拱处，俯视下方薄冰流水】

本宫怎可同天人相比，才人莫忘了，这皇城中唯有一人可配天字

【君者，胸怀容纳百川，但惟独这眼里容不得一种沙，便是那窥觊于皇位的人。要知道，这后宫争斗或许你有得手段，可脱颖而出，但要想同那皇城之巅的人匹敌，还不是以卵击石吗？遂，展颜一笑，手下轻拍伊人纤手，言语柔和，却极为轻小】

才人记住了，这戏好唱，但也得唱对了，若不然，不但博得不了观戏者的赞赏
恐还会惹祸、上身

【奉承谄媚，这么多年我听多了，什么好话赖话，轻声软语，尖酸刻薄的，若不都见识到了又怎能坐在当下这个位置上？说白了，所有的话，剥光了，看白了，不过都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时候，虚的大发了，反倒叫人看了假成】

【眼前儿，你既然喜欢唱戏，那我为何不凭空静观？顺了心意，也不过回以一笑，若不顺心意，这结果可就千种百样了。腹中偶有胎动迹象，看来这小家伙儿是个顽皮性子，未到出来的时候就开始折腾，日后，许是要费心管教了。轻抚小腹，以示安抚，小不点也还算听话，只踢动了几下，便又静了下来】

【侧眸，余光凝滞于白氏】

慈心与否也要看人，不是有句老话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只此一句，那句俗语的后半句并未说出，她若是个聪明人，想必自然通透我这话中的含义】

【得她‘提点’，方知自个儿是说岔了。面上微微一热，手心里亦沁出薄汗来。幸得她压得声儿低，多少也算全了皇后娘娘的金面。只下回必是不会有如此好运了。心内亦暗叹自己躁进，另手握捏，指甲直掐进肉里去，打点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轻扯笑弧。】

是。妾身初入宫闱，不及娘娘多矣。

今日亲承娘娘教诲，妾身断断不会再出这样的岔子了。

【原想再多添几句，转思眼下还是知情识趣为妙。虽是注目眼前道路，亦觉她眸光凝注己身。聆语思量，我实不愿与她为敌，至少眼下不愿。只大家面上过得去，便行了。稍偏螓首，回视一瞬，旋又低首，仍凝和婉笑色。】

娘娘说的是。妾身亦如是。

【细观伊神色，也觉察出她心中的胆怯，提及君主谁人会不胆怯，更何况伊不过是一介柔女子，莫要说是女子，就算是那征战沙场，铁骨铮铮的战将也要在君主面前俯首称臣，普天之下，莫非皇土】

【她嘴角笑意牵强，看了也觉不自在，遂，摆手道】

行了，别逞强去笑了，本宫喜欢实在人儿，佯装的笑，不好看

【话不说透，这为人处世讲的是话到嘴边儿留三分，是给对方留个后路，也是给自己添个回旋的余地。实在人有所暗示，便是希望这初入宫闱的丫头莫要太虚假，有时候直来直去可能比虚情假意来的讨人喜。再闻伊言，低咳了声。转将抄手交于汐影，今日的天儿不算太冷，手不过捂了一会儿，手心儿竟出了汗】

【覆于桥栏上，任由冬风将手上的热气散去，心里头才觉得舒坦了些】

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理儿还要有个前提，先掂量好自个儿的轻重，这样才行

【我如此，你亦如此？你以为你身家姓氏冠了个“白"字就可以忘乎所以吗？宝林终究是宝林，即便你日后可能有机会攀上高枝，但眼下，不过如此。就凭这白氏方才那句”我亦如此”的话，大可以治她个逾越规矩的罪，宫里头等级位份森严，不容造次。之所以未曾那般，并非看在皇后的面子上，而是不想变得过于狠戾】

【我已改变太多，当初纯如清水的心早已不复存在。居于深宫之中，我不知接下来还会变得如何】

【随伊身侧，遥观桥下碧水潺潺，偶有雪落其中，旋即便被冲出。唇边笑影亦随其话语，寸寸渐黯。】

【似乎到了此刻，方才明白过来，自己所处的是——宫廷。幼时父母便立定主意要送我姊妹二人入宫，琴棋书画教习自不在话下，宫廷礼仪人情万端，也是延师教授。素来自恃聪慧，纵是姐姐也未曾放在眼内。】

【而今……微末小慧，只徒显自个儿轻狂罢了。何谓人情，何谓世故，原需自己逐一揣摩，而非一味凭己之意。遥望远处覆了层薄雪的金瓦碧甍，景如初见，心绪已变。念及早前的‘雄心壮志’，更添几分赧然，颔首应下后话，敛容以答。】

妾身受教了。

今日与娘娘一席话，妾身方知自己浅薄，委实汗颜，日后仍望娘娘不嫌妾身蠢笨，多加提点。

【不过三言两语的功夫，未想时辰过的如此之快。伊颔首敛眸，乖顺的让人心生怜悯，心中讪笑，果真都是刚进宫的“纯如白纸”，只是日后这张白纸是否仍旧点墨不沾，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但大抵都会染些颜色，后宫这方染缸，不会放过任何一张白纸】

才人这话可折煞本宫了，听闻才人是皇后娘娘亲眷，本宫怎能越矩去提点才人呢？
再说了，协领后宫的主儿是皇后，本宫也是受到皇后娘娘耳濡目染的

【白嫣，若不是你多年前为难我，可能我还不至于下了狠心准备同你一搏，我当真该谢谢你把我逼到如今这条路上。看看你们白家的好姑娘，我倒想知道，你能教她些什么！】

真是怪了，往日游遍整个御花园也不觉得怎样，而今就同才人闲聊了几句的功夫，就感觉疲乏
看来啊，孕育皇嗣还当真是个辛苦活儿
不多说了，本宫就先走了，才人自己好生看看这梨沫园的景吧

【噙笑，微顿了片刻，又于她耳边轻语道】

可要记得回宫的路，莫要，走错了

【汐影上前扶我右臂，笑意未泯的看了那白氏最后一眼，才启步离去。想在我面前卖弄那些个小聪明，似乎这丫头是找错人了，单只看妃位，我便压制于你，东方家同白家相比更是大巫见小巫，更何况这肚子里还有块肉，光凭这些，莫说是你，便是皇后，皇贵妃那些人，我也一样不容在眼里】

【终有一日，我东方婪要让后宫所有人在我面前低头！】

充仪娘娘身居高位，想是皇上、皇后娘娘也必是相信娘娘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可为天家女眷之楷模。

娘娘自谦，妾身不及。

【她此话一出，隐觉其与皇后必有经年龃龉。只自己初涉宫廷，陈年旧事所知甚少，看来也只得在一日日的争斗中揣摩出往事依稀的影子来。】

【皇嗣……？闻言稍惊，略仰了脸儿看她。如今东方氏已是盛宠，兼之更有皇嗣，若被她生下个儿子，那皇后……脑海中混沌一片，直想着快些回去，同姐姐商量。须臾，她又噙笑附耳低语，心内怫然不悦。然未及作答，东方氏已携随侍离去。自己只望着她身影，福身作礼。】

妾身恭送充仪娘娘。

【直至一行人远去，才缓缓直起了身子。悟以往之不谏，觉今是而昨非，这一条富贵青云路，我要步步走稳了才是。】

【拢了拢衣衫，稍偏首唤碧影。】

咱们走吧。

【携碧影同归。有些事，或许也该重新思量了。】

——结——

===隆安十二年一月===

【 过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天气也一日暖似一日了。】

【这一日的天气很好，碧蓝一泓，万里无云。冬日上午的阳光带着温暖的意味明晃晃如金子一般澄亮】

【我含着泪告别了表哥表嫂，乘轿进宫。】

【到了宫门外，轿子停了下来，我搀着云竹的手下了轿，从偏门进去】

【气势恢宏的皇宫，尽是飞檐卷翘，金黄水绿两色的琉璃华瓦在阳光下粼粼如耀目的金波，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一派富贵祥和的盛世华丽之气】

【我在心中默默念着，这就是我以后要生存的地方了】

【跟着侯在宫门外的内侍一步步走着，走向那个我一无所知的未来】

【冰雪消融，余寒犹在】

【桃色锦绣披风罩于肩头，下摆精绣玉兰花色，暗带金丝银线勾勒的祥云图纹。披风宽大将娇躯遮了个严实，亦掩盖了有孕微隆的小腹，一眼看去倒也察觉不出有孕在身】

【整日于储秀宫中也觉烦闷，听闻南屏珠桥处的玉兰花今年开的甚早，年后也未曾踏足于御花园，索性今日遣了宫婢内侍，一路侍奉，前往观赏。镶玉金簪斜插云髻，浅绯花钿微显于额，黛眉轻描形似新柳，樱唇浅勾染笑婀娜】

【素喜玉兰花香，还未至桥上，隔着老远便嗅到清甜香气。到底是入了春，纵然寒气未散，也是冻人不冻地。御花园中的那些个残枝枯柳眼下也抽新换叶，看上去有了倒有几分讨人喜爱。宫婢搀扶，缓上了石桥，才行几步，眼前便多了几个宫人及一穿着清雅的女子】

【看伊体态，举止并非宫中侍奉。敛眸，低语】

汐影，这宫里头最近又有新人儿？

【汐影机灵，早就看出我心中所想，又睇了眼，正朝这头走来的几人，颔首回道：“听说新晋了个沈宝林，许就是前面的小主。”听罢，微点螓首，并不多言，唇角笑意未泯，如先前一样，沿石桥缓行，等着同那新晋的宝林，打个照面】

【过了长街，看着初阳澄澈如金，流金般的日光落在琉璃瓦上，仿佛漾着一池金波浮曳】

【经过御花园，前面带路的内侍时不时出声解释着，道这里是南屏珠桥】

【我见他口齿伶俐，心里欢喜，让云竹悄悄塞了一锭银子过去，那内侍不动声色收了，脸上笑意更甚】

【才走了几步，却见前头有几位宫娥簇拥着一位华服女子，内侍适时低声提醒】

沈宝林，那是东方充仪。

【闻言忙恭谨立在道边迎候，见她近前，方福身行礼】

宝林沈氏参见东方充仪，充仪万安。

【此时未至玉兰花期，纵然有几株玉兰含苞待放却也不及众花竞相绽放。都是为了图个新鲜才来此观赏，却未想每每来御花园都能冲了眉头，遇见宫中“新花”。伊莲步轻挪，至跟前颔首福身，恭谨非常，抬手，示意伊人平身，口中话语带了些懒意】

起来吧

【又是个宝林，看来圣恩浩荡呢，我同姐姐方入宫那会儿不过也只晋了个从六品的芳华，近期的女子倒真真是好“福气”，一个个的不是宝林，就是才人，还有个不过在宫里混迹了几日便成了美人。笑意不明的瞥了沈氏一眼，清了清嗓子，继而又言】

宝林仙乡何处?

【端详其模样，又加之方才伊谈吐，心中也有些数，只是不知她出自哪家。如今名门世家皆往宫中派送秀女，只怕这后宫中世家名门的势力越发大了起来，天子心中会存有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