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蓼汀花溆（杨府）

	【听她唤出一声霁华，本以为终究是击溃她柔软的内心，本以为她对我还有几分眷顾，没想到不过是一瞬间，宛如昙花一现，她还是如同方才一样冲我大喊大叫，我凝了眉，缓缓起身】 【我开始不懂面前的这个女人，她究竟有多矛盾，我竟然不知道，我们夫妻二人之间，面子何其重要，即便是她今天这般踩踏我的尊严，也弥补不回来时余进府给她面子带来的瑕疵】 【我抖了抖衣摆上的灰，深吸一口气道】 气大伤身，若你因为这件事气坏了身子，我担不起，你更担不起，正如你所说，我们还有四个孩子 【这才转身走出了房门，一路疾走到翡玉台门口，看见鸦雀无声的走廊，似乎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生疼的脸颊提醒我，刚刚是怎样的一场腥风血雨】 【子安子平适时出现，他二人随我多年，自然不声不响，只道书房已经备好，我便抬步而去，留深深月色在身后】 【结】

	6.次日，郡马再拜郡主，告诉郡主时余愿意将自己的孩子过继于郡主，与郡主商量至少也要先留下时余至她诞下子嗣，郡主不允，郡马动怒，争吵。【杨霁华 陈怡琦】 -元光二年 九月 开戏- 【翌日，适逢休沐，便想起了昨日时余说的话，便早早收拾停当了，向翡玉台而去，守门的婆子只道郡主已然用过了早膳，行至门口，看见紫苏刚好出来，便道】 进去告知郡主一声，我有要是与她相商 【时余愿意产下孩子就离开，这已经是最大的妥协了，此事我还没有告知父母，若让她二人知晓，定不允许，我一时有几分犹豫，但这个话要先给怡琦递到】 【紫苏出来脸色有几分不好，我自然知道缘由，只说让她带人先下去，我并不想让阖府众人得知，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要闹得鸡飞狗跳，到时候折损的并不是我一个人的脸面】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父亲虽已辞官，但我还要在官场上做人】 【进了门，看见她一个人坐在那儿，还是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方才道】 我昨晚与时余详谈，今日来是要与你商量一件事情

	【我有些庆幸，还算深得母亲真传，与她一般的手段了得，家中虽内眷家臣众多，诸事繁杂，上上下下却无不敬服。此刻才能在杨霁华有意的隐瞒之下还能知道，昨夜那个青楼之妓，堂而皇之的走入长醉阁，走入我与郡马的房间，如继任的主人一般指手画脚。这或许是她私自的行为，可杨霁华回去，也并没有立即将她赶走，反而是留着说了许久的话。】 【这与他和我说的不符，他的醉酒不知，他的缓兵之计，全是对我的诓骗。我虽执于面子，可我确实是将他的话听下去的。只是事实的残酷往往是能在一瞬间将你唯有的一些东西化为乌有，例如......信任。】 【我开始不再期待他的折返，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紫苏过来放下重重幔帐。这是我与杨霁华成婚以来，少有的第二次独卧，可笑的是第一次我因担心他的安危整整一夜未眠：第二次我躺在床上，脑袋空白不知世事，只是瞪着床顶的幔帐，从寂寂的黑夜，到第一抹朝阳撒上我的幔帐。】 【羡娘上了满满一桌的早点，有我往日爱吃而他不爱吃的的，有他往日爱吃而我不爱吃的，我坐在于桌举箸拣起一个他往日极爱吃我却从不愿碰的糕点，放入口中慢慢吞嚼。渐渐的只觉得鼻尖又开始有些酸涩，眼睛涨疼的厉害，杨霁华爱吃的，真的很不好吃啊......】 【须臾紫苏入内通禀言说郡马求见，我慌忙丢开箸间夹着的那块糕点，佯装的毫不在意的模样，让他等着。随后却还是坐到了铜镜前，我望着铜镜由着上妆的侍女摆弄，只是好心地告诉了她，眼下的乌青太重了应该盖去，面色太憔悴应该修饰。】 【我坐到了坐榻前，案上置的两杯茶，是新启的庐山云雾。到底是什么时候起，我也开始爱上了庐山云雾的香馨了呢，我不记得了......】 【我带着皇室给我的我生来就该有的骄矜与尊贵，缓缓抬眸看向他，半点不掩饰我言辞中的锐利与嫉妒】 拥被详谈，容易被耳旁风左右，郡马爷可是真的想好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披被详谈，一时听到这句话，就觉得眼前的女子竟然是如此不可理喻，才道】 在你眼里，我就是如此之人，你的耳目没有告知你，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她便离去了？ 【不知道怡琦这样的习惯是不是从端王府习得，就连母亲的房中都有她的人，平素我觉得无所谓，她是十足防备，倒也没有大不了，到了今日，却难以言明】 【究竟是心中气狠了，句句带针，我好不容易平了气息，才道】 你稍冷静些，今日来，是为了说时余的归宿

	【我纵容自己在这场深海里，却又不甘自沉自溺，便也想拉上他随我一起。他给了我一夜时间的冷静，确实足以让愤怒熄灭，可继而涌上的悲伤与不甘，欺骗与背叛该怎样化解？他仿佛是狠狠地拂了我一个大耳光，让我所以为的恩爱时光化为泡影，我实在忍不住自私的甜味，我不开心，他怎么能开心？】 【如此便将他的话听的仔细再仔细一些，把他话里能有的漏洞一一寻出，再拣出最敏感的以极难听极锐利的语言，似淡还浓的一句诬蔑欺上，浮起微笑，平静地嘲讽】 一盏茶......郡马爷绰绰有余了吧。 【窗柩间尚且留着一丝缝隙，初冬的风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蝰蛇，拨开暖阁内的余热，“嘶嘶”钻入颈间，散发着沁凉。我一向最是畏惧寒冷，忍不住握上案几上的茶盏，疯了一般的渴求一点温暖，只是可惜了一杯好茶，早已经凉尽了，杯瓷上最后一点余温，也在我指尖触碰上的最后一刻散尽。】 我自是不如郡马爷，既然这样懂得冷静，那如何不能冷静的管好你的胯下之物，就这样喜欢那些脂光粉艳的皮囊，人尽可夫的玩物吗？ 【我管不得他们商量的结果究竟意欲何为，只是很不欢喜这种与人商量的感觉，有商有量那必然就会有退有进。这种事先不可预知的感觉总让人觉得像是在酝酿什么，似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气氛隐隐地令人不安。我不想同他商量，我不想给他余地，我语出讽刺，是不留余地的防备。】 一个贱民，她的归宿于我何干？难不成你还准备要我为你准备六礼风风光光地迎她进门？

	【听她说出这样的话来，起先还有些不可置信，到底听清了确有其事，原来我疼爱了这么些年的女子，竟然是这样的品性，不禁站起来，冷笑一声道】 你昨日令我跪下的时候尚且记得自己是尊贵无比的德平郡主，今日说这些下作的话时，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四个孩子的母亲 【甩了甩袖子，心中的愧疚已全无所剩，只想着既然不留情面，那便也都揭了假面罢了，才道】 口出污秽，倒也不知高高在上的德平郡主，是哪里学来的，若这般说，我是否只余一盏茶的时间，郡主尚且不自知吗 【如今面对面的到底不是恩爱夫妻了，软语相向也只会让她觉得是我怯懦，才道】 时余有孕，是我的过错还是一场乌龙，如今在你眼里早已没有什么可说的，我怎么说你都不信我，那我也不必解释了 【本想着说什么，现在也不过是口不择言罢了，才道】 时余说，她诞下孩子之后就过继给你，然后她就离开杨府，并不贪慕杨家富贵，我本以为她是打着幌子来骗我，如今看来，倒是我错了，这责任我担

	【我看清了他面孔上笑意，却触碰不到丝毫感情，唯其如此才越发显得残忍。虽早已做好了长久对恃的勇气，可到底还是有两片颜色从额际直贯腮颊，红晕从颊畔一点点氤氲开来，如同湖面被石子击碎而掀起的涟漪，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可耳边徘徊的还是他的话因为愈发暧昧轻薄而愈发刻薄残酷，双目中有流动的闪烁的光芒，却并不肯留下一滴泪水。】 【可以看得出是极力克制，试图想掩去暧昧污辱下所感受到的羞耻，我几乎委屈的想寻求母妃的怀抱，希望能如少年时一般躲在她的怀里，用她的衣袂遮护脸颊，从缝隙里偷偷去看母妃肃穆严色的训斥令我有半点委屈的人事，能替我挡去我所有不想面对的事情。】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我践踏他最重要的尊严，他羞辱我最看重的自矜。他的声音不大，咬字却明明白白，告诉清除告诉了我他们的商讨下的结果，可我听来的领会只有一句这责任他来担。他说要将孩子过继给我，他怎么也不肯亲口承认那个女人的存在，却已承认这个孩子的存在，并且企图将之纳入未来的生活。】 娼妓贱奴之子，岂能于我之子称兄道弟，你做梦！ 【我红着脖子拍案而起，也如同他站在我面前站在他面前，却突然觉得面前的男人高大了不少，不再仅仅是年少的挺拔，而是如幼年时看到的父王一般，是伟岸的是高大的，是我根本抵挡不住的......】

	【听她歇斯底里的尖叫，不禁燥的闭上了眼睛，转头看她梗着脖子，拍着案几，同街边泼妇又有什么差别，只道】 娼妓之子，除了娼妓之子你还有什么话说，就以此来凸显你陈怡琦的高贵 【善妒二字，我始终无法说出口，但她到底就是一个善妒的女子，她和时余放在一起，高贵的不过是一个出身罢了，向后退了一步，才道】 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我对不起你，但也同样对不起时余，我也不允许我杨家的孩子流落在外 【我都不知道孩子是不是我的，但看怡琦这个样子，我是气的疯了，只能拿这样的话来扎她，紧紧的攥住了拳头，才道】 好啊，你不答应，那便留下时余吧，她的孩子让她自己教养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父王当年的担忧，也可笑自己会因为杨氏公婆叔姑，见我亦需恭恭敬敬伏低称我一声郡主而自诩身份，只有担心自己会不会过分牵制他，而从未害怕过自己受委屈。他并不需刻意的欺我辱我，只因他是我所欢喜之人，所以只要一个冰冷眼神，一句简单的话，便足以叫我遍体鳞伤了。】 【我明明还有许多许多训斥的话可以说，郡马的以下犯上郡马的欺辱皇室郡马的负我，可是到了嘴边却什么也阻止不起来。】 【他总说我不信任他，可知我如何不是将他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回忆上数百遍。我知道所谓事情未清，我知道他还需查证，可我心中仍旧堵着一块大石，我不喜欢他与别的女人在一起，我不喜欢他为了别的女人而来委屈我，我不喜欢他冷冷看着我的眼神。谁又知我的不喜悦不过是在与他赌一口气，赌一个我没有你也很好，赌一个我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爱你，赌一个我未曾说实话，赌一个你会回来找我。】 【只是这场豪赌我似乎输的连最后的尊严都所剩无几，我实在渐渐有些招架不住。我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像是试图拽住最后一根稻草，期望着他能再如往日一般将我拉住我的手，痛快的与我否认刚才所说的所有话。】 杨家的孩子……是什么意思？

	【听她用颤抖的声音问出这句话，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时间就便要心软了下来，想抛弃凡尘杂念，想不要那所谓的尊严，温言软语的哄她一顿，但想想她方才说的话，便又立刻铁石心肠了起来】 【缓缓的抬头，挑了挑眉，又眯了眯凤眼，就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冷冷道】 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不是，不管我怎么说你都觉得是我做了龌龊的事情，那我便认了，我便认了时余是我的妾，我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欲言又止，复又道】 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杨家的孩子 【话已至此，似乎就将以往那些浓情蜜意全部打碎，我二人皆是遍体鳞伤，但似乎对她伤的更重一些，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转身出门】 【行至门前忽然停了脚步，回头瞧了她一眼，似乎看穿了时间，须臾，才道】 你不想瞧见我，我便不来，眷顾自己的身子，毕竟还有孩子要照顾 【话音落，才抬起沉重的步子走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