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街┋镇南侯府】济世堂

	————————————————建兴十三年，三月底 【济世堂顺利开业，起初因为打了前一百名病人义诊的名号，医馆一度十分火爆，小病小痛也会来领个牌子像模像样地请我把个脉，无非也就是图个心安。】 【阿苏也时常在此帮忙，虽然我们当初是说好让她放假的，却抵不过医馆里的手忙脚乱，还是将她拉来充了壮丁。】 【而今忙的日子过去，医馆步入正轨，每日里来真正看诊的病人大大减少，阿苏就变回我的助手，往往是我看病开方，她负责抓药煎药。】 【今日外头下了雨，也没有病人需要出诊，我看着趴在下面桌前睡着的人，不免想起了几天前医馆关门时在门口面摊听到的闲话。】 【无非是她已过适婚年纪却不曾许配与人，反没名没分地跟着我，这些话句句都是我当初劝她回去的缘由，却不想我终究还是平白辱了她的名声。】 【心下沉重得厉害，从一旁拿过薄毯替她披上，负手站在窗前，望着屋檐下缠绵的雨帘，思绪却比雨丝更繁杂。】

	【济世堂开业就诊之人良多，人手不够了师父还是拉着阿苏过来帮忙，虽说嘴里嚷嚷着师父又不守承诺也没让人先玩个两天去心里却是高兴的，能陪在师父身边她就高兴】 【连着三日给病人看病抓药，这日总算空了下来，前日里委实累了既然药铺里也没什么人来师父也在阿苏想着就休息一会儿，伏桌休息了片刻不多时就睡了过去。】 【外头下着雨有凉风吹过她睡着觉得有些凉了，渐渐醒来，感觉到身上多了一件薄毯，往上拉了拉，抬眼见着师父独自站在窗边不知道看些什么】 唔…师父，你看什么呢 【薄毯，是师父为她披上的吧，想到这儿心里就觉得甜滋滋的】 雨都落在身上了，快快过来，仔细着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后人开口唤了一句“师父”才反应过来，侧头看她 ，脸上还有些倦色。】 你醒了？这几天辛苦你了，阿苏。 【看着她熟悉的眉眼，和一如既往关怀我的模样，心里知道有些决定即便再艰难也该下了，拖着，只是让事态更不可控制而已。】 【转身将窗户掩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直视着她的眼睛，道。】 阿苏，你跟着我到现在也有五年了吧？ 【弹指一挥间，已是五个春夏秋冬的更迭，她也从昔日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变成如今能独当一面的大夫了。】 你还记得两年前咱们在大漠的时候，我生了重病，当时你急得翻遍了医书，最后自己施针救了我。那时我就告诉你，你已经出师了。 【与她的记忆实在太多，多到回忆起来，都觉得那些岁月恍如隔世，可每一幕却又都那么鲜明。】 阿苏，你早就已经不需要我这个师傅了，也不必为我留在京城，你的家人们一定很挂念你，回去吧。

	为人诊治本也就是阿苏该做的不是吗。 【才呆了几日阿苏甚至还不曾在长安玩上个一天师父竟又提起出师离开这事儿，这并不是师父一贯的作风，阿苏十分错愕】 师父？ 【顿顿，解释道】 师父今日为何又提起此事？ 阿苏不过才在长安呆了几日… 【听见师父说起大漠里的那件事，记忆回转到那时，可真是急坏了她，成日翻医术也不知怎的她胡乱配药竟然医治好了师父，不过说来，自那次过后于药理上她像是突然开窍了，往后的日子里许多东西少有她不懂的了。也不知道这事儿是好是坏，如此她再也没有什么正当稳妥的理由可以一直跟着师父了。】 【如今师父坐在对面直看着她，再一次谈起此事，神色肃穆再也没有平日一丝柔和的样子，他是认真的？阿苏知道若想像以前那样搪塞了去怕是不可能了，可是她还能怎么说？脸色慢慢涨红，她有些着急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说什么】 师父，你知道我… 【果然，语未言尽，便被他打断】

	阿苏！ 【几乎是立刻就打断了她要说的话，那些我早就知道却一直装作不知道也最害怕听到的话。】 【自己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意识到我这样的态度很可能会伤到她时，低下目光，心里有一股巨大的悲伤不断地上涌。】 对不起，我... 【其实到现在，装傻的又何止我一人，她也是，两个明明都知道却努力装作不知道的傻瓜，能自欺欺人到几时呢。】 阿苏，我是你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啊。 【语重心长的一句话，却又盛满了深深的无奈和自责，其实我早就该下定决心的，那样就不会酿成现在这样的结果。】 【双手微微握拳，这次是彻底下定了决心，撑着桌子起身不再看她，生硬又不容拒绝的一句话。】 你走吧，别再回来了。

	【师傅没让自己说下去，刚好自己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本庆幸师父许是放过自己了，而当听到那句“你走吧，别再回来了”，她的情绪终于失控了，大声打断他】 够了！你别说了！ 【鼻尖一酸泪水霎时涌上眼眶，微微仰头，是仰视他的样子，也逼迫自己让泪水倒流回去，直勾勾的看着偏过脸去的他】 你从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不是为学医术才接近他，只是因为他才学医术，此刻却被他当做伦理道德似得说出来真是说不尽的讽刺，倏地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哭腔笑出声】 师父，你是师父啊，哈哈哈，哈哈哈 【可是，我从来也不要当你的徒弟啊】

	【她突然的情绪失控让我觉得，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不曾真的了解过她。跟在我身后的她，陪在我身边的她，一直乖巧又懂事，鲜少有这样的时刻，但其实她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是个姑娘家，是个需要人呵护体贴照顾的女子。】 【我无法否认她的指责，我从来不肯去细想她的想法，所以才会到了现在这样无法挽回只能用伤害来避免伤害的时刻。】 【在她的哭腔中缓缓闭上眼睛，也抹去了心底涌现的那一股怜惜，顺着她的话开口，即使放软了声音，也依旧冷硬而残酷。】 是，我是你师父。 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师父，你就听我的话，离开京城，离开我。 阿苏，你该明白的，我们不可能永远这样。 【不想用什么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的话去安慰我，说服她，只是“不可能”三个字就足以让她，让我，都清醒。】

	【悄悄地在他没有看过来的时候用袖口赶忙抹去眼角的泪珠，不可能？不可能不过都是说辞都是借口！如果他的心里有一刻是那么想过，今天他就不会说出这一句不可能。】 【她急迫的牵住他的袖子，好似这样就能挽留住什么似的，扯了扯，抬头看着他】 贺兰长生，我喜欢你啊…… 【阿苏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说出来，堂堂正正的告诉贺兰长生，她不止把他当做师父，尽管羞耻，心底却还是有那么一丝期望，她几近哽咽】 一直……一直…… 【紧张的另一只手握的更紧了，她满怀希冀的看着他，希望他至少能有那么一点点的反应，而贺兰长生此刻几乎是冷漠的眼神刺痛了她的心，她慢慢低下头也渐渐松开了抓住他袖子的手】 我知道了。 这一切，终究不过是我的自作多情罢了。 【站起了身走到他身侧，硬下心，在他耳边一字一顿，故作冷静的说道】 既然如此，那么以后也不要再见了吧。 以后，我再也不是你的徒弟了，黎晏苏，不想认你这个师父。

	【乍然听到她的那句“我喜欢你”时，心中似有无数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开，即使是早已心知肚明的事实，却也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肯面对的事实，如今被她以这样的方式说出，震撼和惊惶压过了心底那一丝说不出的情绪，而那情绪一闪而逝，再也无法细究。】 够了阿苏！ 【烦躁地打断她的话，也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不知道我是以怎样的眼神看向她的，但她的反应却清楚地告诉我她受伤了。】 【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我的一再狠心换来了她的决绝，她说不想认我这个师父了，心底里的那一丝痛是掩藏不住的。】 阿苏...我... 【再多的解释也是徒劳无功，既然已经走到了无法挽回的时刻，那不如就顺水推舟，长痛不如短痛，纵然我一直觉得这不过是做错事的人强行安慰自己的托辞，但眼下我也不得不去相信了。】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阿苏，是我对不起你。 【说完这句话，仿佛脱力一般，无声的长叹，伴随着头也不回的背影，这一次，是真的赶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