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西面：镜池

	——永昌八年正月二十九—— 【晨时酽酽进了一碗浓浓的西山白露，随着流连宫室已有些疲乏，随是冬末，殿中碳火一旺便熏得人昏昏欲睡。终于退了出来，凛风一吹神智才清明不少。】 【折返雎鸠宫时途径一方静影沉璧，水光潋滟，随停步暂歇。】

	方才在曲廊晒书，遇着宋氏。交谈完了，各自作别，黄鹂问我要不要这就回去，今日做了道白果松子粥，主儿喜欢清淡，一年四季都如是，白果于冬日，又是极相宜的。 “我先逛会吧。你去寻个小内侍来，一同把书搬回去。” 我只带了喜鹊一人，漫步到了镜池。这是自己宫里的池沼，但先前竟不曾好好瞧过，今日晴了，却还是摆脱不了冬末春初灰蒙蒙的格调，难得这湖尚还有水色倒映天色，叫人流连。在此前的很多个日子里，我都不喜欢在外面待太久，喜欢回到昕雪苑里闲坐着，但今日不知为何，见了宋氏，好似让我心境有些改观。 我瞧着前头有人。不过也不是与我同届入宫的宫妃了，该是新进宫嫔。眉眼之间似乎面口有些熟，但也想不起来名字，我很艰难地要把黄鹂提过一嘴的新秀几人的名姓回想一番，但当时听便是当闲话听的，没往心里去，现在要回想，哪还想得起来。 于是我遣了喜鹊上前去，问是哪家的姐儿，请她过来说说话。

	【一泓碧波回映亭台楼阁，比小飞虹虽更奇巧，却比不得洞庭湖或者山脚野林的水色，也不知敏郎如何了，只觉心虚繁杂，愁云惨淡。】 【裁冰讨了鱼食来，抱着那白瓷小翁丢了一把鱼食，锦鲤团团涌来，那欢快的鱼儿驱散了心中愁绪，便也不去想那些过往。】 【正尽兴，抬眼见了个眼生的丫头来道是主儿有请，存疑不知哪位贵人，跟着到了跟前，便觉人眼熟得很】 【近前见了人面容，喜上心头，惊呼道】 照姐姐！

	她一步步走近了，我也还是想不起来她名姓，心里有个大概的猜测，但又不敢确定。直到她开口唤出那声照姐姐，我才终于把记忆中模糊的影子同眼前的豆蔻少女重叠在一起。 “你是...无垢么？” 容教坊时的情分，到今日已经颇为久远了，如现在宫里那些势同水火的，哪个当初容教坊时候不是姐姐妹妹地叫着。只是还是多少记得的，在容教坊池泽边上的女孩儿，明明是那样明艳的春天，她却在流泪。因为什么而流泪呢？终归是记忆模糊了，人生在世，多少有的是不如意事。 “她们都说女大十八变，这几年不见，我都不敢认了。” 她那时候说起侯府，只是她不姓裴，如今想起来，是了，这回的新秀里，的确有个和侯府沾亲带故的女孩儿。 “你怎么，也进这儿来啦。” 我觉得这皇宫委实不是个很好的地方，它像一个牢笼，框住了人的青春年华。我是替自己不值，也是替她不值的。

	是呀，照姐姐！ 【亲昵一呼，眉间漾着欢喜，到觉得这宫中反倒是昔年好友，也不是那么艰难。】 【后话仍是存几分疑惑与不安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地方，为何便成了什么常在，可我如何说，因为国公府里舍不得亲女儿，因为与情郎相离我才来的呢？】 【只是良久才宛然一笑，眨眨眼。】 若我说是为了看你来，你信不信？

	她年纪比我小，想起来和我初入宫那时一般，堪堪及笄的年华，便入到这规矩森严的禁宫里来。也是如我一般，一辈子也逃不出去了。 我听着她话语，不由得笑起。 “你惯会说笑的，你原在外头，怎么知道我在宫里来，要来寻我？” 我想她该是有别的缘由，不过既然是不愿同我说的，我不问也罢，别人的事，知道的多反而不一定有益，即便是容教坊那时的玩伴。 “也罢，你现在住在哪宫里，今日来储秀宫，是看昭媛娘娘，还是莞嫔主子？” 她进宫来，原本我要是过这三年能到江氏裴氏乔氏一般的分位，我也可帮她一二，可我三年了还只是个常在，也说不清是谁能帮谁了。

	【殷殷拉过她手，关切详视一二，这几年她倒仍似乎清减了一些，这宫中日子并不好过，得意者如陶姐姐，失意者如照姐姐，谁又会是我的来日，我并不晓得，但总觉得我与她们的路，或许都不一样。】 方才从知蕴姐姐那儿出来呢，都说西边屋子里的主儿素来不大爱跟人说话，我才没敢去拜见，没想到原来竟是照姐姐呢！ 【提及宫室，微微沉吟，又抬眼。】 如今在雎鸠宫了…照姐姐，你觉得那裕主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想她是个很有主意的人，既然打定了盘算要进宫来，定然已经想好了之后的路怎么走，我也不必费口舌劝她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要劝的，路怎么走，我自己也还没想清楚。 “我喜欢自己闷着，怕是在外头落了个孤僻的名声。那你以后，可要多来寻我说说话儿” 只是七品常在的屋子里，怕是连招待客人的好茶都没多少。也罢，不足道也。 “乔氏...？” 我对于乔氏的印象，多停留在她是状元郎的妹妹，还有刚进宫的那些事。后来，传闻居多。 “她不像莞嫔裴小仪，背后没有世家支撑，在宫里立着这些年，自然要比旁人盘算多些。不过你小心点，她总不会为难你的”

	我喜欢照姐姐，你以后就有我作伴啦。 【三年前她入宫至今却仍是常在，我不知道她的谋划，倘若真是只想避世，这样一辈子籍籍无名倒也是个挺好的法子，起码远离了纷争，而我注定不能。】 【亲亲热热拉了她的手，往西面走，一壁道】 我极想照姐姐的一盏花草茶，传个伎生来罢，我陪你听听曲儿。

	我不习惯同人交往，大概是家中没有兄弟姐妹的缘故，比起同外间的名媛闺秀应酬，更多喜欢自己在屋里煮茶，或是读书习字。但是不习惯，并不等于不喜欢，我很开心她能说出这句话，更开心的是她还能记得我的喜好。 也不知道除了她，宫里还能有谁。 “如今春寒料峭，实在没有多少花儿给我煮茶的。等天气再暖些，一定泡给你喝” 后头又说了几句方才各自作别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