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熏春园：花石子甬路

	我心里想的什么，我与她表姐妹俩的事，还会告诉你一个外人呀。她说了声不耽误了，大约也是瞧从我这问不出什么来。 “恭送美人。” 到最后一个字尾音有些抬高，是欢喜的意思。待她走了，我和喜鹊笑语， “我可不喜欢长舌妇，她愿意问，我可不愿意说呢。” 【结】

	——永昌八年正月三十（冬）—— 【四肢百骸都是零散一般的痛，昨夜的一幕幕在眼前跑马灯似的转，薰麝香酥，销金春光，巫山翻浪时我只有撕心裂肺的痛楚，神智如海中浮木，无人看见我婉转承恩时，翻身埋在锦衾中的那滴泪。】 【无比厌弃此时的这幅躯壳，恨不得登时一把火烧了这腌臜的皮囊，粉身碎骨浑不怕，我却再无清白留与人。我小心呵护的那颗心，妄图交付的那些义，早就有了了断，可是当我与一个人肉体交缠的时候，多么希望他身上也是好闻的药草味，他会搂着我脉脉低语，共诉情意，而不是例行公事一般的平淡，只留下了万千痛楚，将我的伤口撕的更深。】 【打从碧梧楼出，靠着小轿里环膝而坐，牢牢抱住自己，还是不可抑制的坠下清泪，却仅仅咬唇不敢有响动，哽咽着声儿怅惘坐着，却陡然觉小轿已停，应是对面遇上了人，慌乱擦了一把脸，只低声吩咐裁冰。】 我不方便下去，你瞧瞧前头是谁，劳烦她予个道给我。

	{于花石子甬路上走着，前边儿来了一人。未见下来行礼反是听了那番话，娥眉一挑。春令朝前过去，说着} “长孙常在真是好大胆子，不下来给贵妃娘娘请安，还想着让道？” {春令一边说着，我便已朝小意和小如使了个眼色，只见二人卷起袖子便朝轿子那儿走去，直接一人一边将那长孙氏连扯带拉的拽了下下了轿。小意更是一手按着长孙常在的肩膀让她跪下} 长孙常在？ {扫了眼眼前的人，笑着走了过去} 恃宠而骄也不是你这样的，这宠还没呢，便娇起来了？

	【心中思绪繁杂，从前与敏郎的一幕幕情景与昨夜的红被翻浪交织成一张网，将我捆得透不过气来。眼底泛着乌青，杏眸尤且渗出丝丝殷红，恨不能举身赴清池，向敏郎谢我不白之罪，什么劳什子都再不消想了。】 【一话才出，却听得一声娇厉苛责，眉心陡然一攒，心中一沉，激起千层浪。来不及挑帘理容便教侍婢拉扯下跪，膝盖重重在那石子上一磕，疼的人叶眉倒折，只伏首拜礼。】 妾不知是娘娘鸾驾，多有冲撞，还请娘娘开恩。 【昨夜听得梁氏被送回，今日又生这般变节，深宫局势诡谲多变，直教人心底发寒。】 妾方才身子不大爽快，这才萌了惫懒的心，陛下垂怜，妾得蒙天恩已是感激涕零，哪里敢恃宠而骄，娘娘明鉴！

	{一句身子不大爽快又一句陛下垂怜的，听着便是阴沉了脸。不过一夜承露罢了，她竟还如此不要脸的提着？都说她是言姜乡下表妹，本以为送入宫便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不想竟还是自己高估了她了} {嘴角微微一扬，朝其近了步，伸手抬了她下颚起，说着} 长孙常在倒是矫情。宫里的嫔妃哪个没被翻过牌子？本宫可真真没见过你这般不知耻的！大白日什么污言秽语都敢说得出！ {指尖狠狠的掐了掐她下颚，须臾方离了手。冷笑说} 赏你一巴掌本宫都嫌手疼！陛下垂怜是吗？本宫倒想看看陛下是如何垂怜你的！长孙常在不是要过去么？ {抬手一指石子路那头尾处，悠悠言着} 便跪着过去好了，权当是本宫罚你的失礼。

	【手只垂着攥住了裙角，揉皱了软罗却也难解心中的郁结。侍寝得幸本就非我所愿，如今又生出这样一档子事来，实在是无可辩驳。只讷讷听训，口中回道。】 妾无心失言…… 【下颚生疼，扬起脸来，一张临水照花的脸微微颦眉，紧咬着唇，强挤出几分奉承谦逊的薄笑，颤声回话道】 区区贱妾，实在不值得娘娘动怒，伏请娘娘切莫为了此事伤动肝火！ 【尚且身子酸涩，一动便犹如撕扯筋骨，硬着头皮膝行过去，每挪一步都硌得心头发慌。心中砰砰直跳，仍捡了好话儿来说。】 娘娘有心指点嫔妾，哪敢称罚，嫔妾心甘情愿在此跪礼，遥对佛堂，替娘娘祝祷。

	长孙常在也不必妄自菲薄，怎么都是国公府乡下来的表小姐，怎么能说是什么贱妾呢？ {言着，娥眉轻挑，一个妾字更是心生了不快；慢悠悠的走到了她身后，微微抬腿便踢在了她的腰间。不冷不热的说着} 怎么，上林苑里偷懒了？不知背要直一些么？ {又听了长孙氏后话，冷笑了声。她以为自个儿当真是得宠了？跪在此处？还想着皇上得知了赶来"救她"么？朱唇不屑的扯动了下，说道} 以下犯上，单是跪着算是轻饶了。本宫念你初犯，便不严惩。既然你那么有心了，那就爬完了好好跪着！本宫依你的意思，也不必谢恩了 {又冷嘲说} 对了，皇上繁忙，指不定明儿才知道消息呢！

	是…… 【那掩饰的陪笑也勉强起来，挺直了后脊梁，便觉得通身酸涩僵直，柔荑撑地，连白净的皮肉都硌出了凹凸的印子，因着捱受脊梁酸痛，手便硌地更深了。】 【成也国公府，败也国公府。无人知晓夙夜未眠的那一夜，我几乎想投了井去，只为不做那什么表小姐，琅琊幽静，若是能与敏郎作一对隐逸眷侣，乡野村妇，洗手羹汤，缫丝种菜，又何尝不比做什么天家的嫔御要好呢？】 【说及圣上，我并无半分神色表示，甚至每每回忆起昨夜婉转承欢的场景，我便憎恶这个夺取我最宝贵的东西的男人，却还要逢场作戏，浓情蜜意的侍奉，甚至为自己这副姿态而作呕。于是很是平静的抬眼看着她，目光很清澈的，摇了摇头。】 嫔妾没那个分量，也不想伤了您二人和气。 【那脊梁骨几乎不是自己的了，膝盖也疼的麻木，却都比不上一颗心麻木。小心翼翼的启唇，没头没脑一句。】 上一回说要呈糕点，娘娘喜欢黍子糕么？妾敬重您，赏罚都是妾蒙了恩，是该还报之礼的。

	你若是懂事知规矩，本宫又怎么舍得这般罚你？ {微微俯身盯着她双眸，一字字说着} 若本宫不罚你，还会有别人罚。今日若是皇后娘娘在这，怕你这绿牌早被撤了半年了 {说着直了身子，抬步欲离，又斜眼看去。说道} 今日的事 你好生长个记性，他日若是再犯，本宫决不轻饶！

	【凉风渐起，飏飏将衣袂漫开，低着头仍是乖觉的回话】 此地风大，娘娘仔细身体。 【只觉凉意自膝盖漫上脖颈，春寒尤是料峭，却只得强捱着，无法可施，却由不得我不清醒。这时日还长，路还远，懿贵妃么——迟早是要给姜姐姐让路的。恭敬拜礼。】 嫔妾恭送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