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西面：红烛院 (秀女居所)

	秀女居所，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落在单层汉玉石台基之上，檐角置脊兽九个，檐下上层单翘双昂七踩斗栱。

	咸宁二年五月初六 【昨日端午家宴过，大抵算是共襄盛举，因接连几位新秀得以敕封，后宫充盈才算热闹不少，当中大多是世家名门的闺秀，唯独到了今儿，多嘴问了句楚秀女的去向，才知道她仍在上林住着。】 【说起来梁楚不算亲厚，只是因着阿娘的缘故，一个楚字当头，总归多几分照拂，也算是全了阿娘的心。】 【摆驾上林苑，问了掌事姑姑楚秀女的居所，便往院中而去。】

	【昨日端午宴先行册封几名秀女，我亦位列其中，只是这公公当着众人的面宣读圣旨，而后无疑我便成了全场的笑话一般。我心里知晓秦幼瑶自然是位分最高的，言家两位秀女因着家世也不会低到哪儿去，可便是连陆观澜那样的家世也封了个常在，在我之上……】 【“听说楚选侍她是因为得罪了秦美人才封了选侍”、“可不嘛，若非如此哪能落得如此地步”、“她早先不还被裴娘娘罚了吗”、“新居修缮大概是个幌子罢了”诸如此类的话在宴会散去后，回上林苑途中一字不落被我听去，可我如今又有什么立场反驳呢？若是如今再出言更是难堪才是。】 【未册封的秀女依旧每日要去上教习课，好在我如今无需再去，躲在屋里好过被当面评头论足。】 “小姐，淳婉仪往红烛院来了。” 【我才在屋里拿了本书读，荼酒便入内。我想着此时秀女均在上课，想必她也是来瞧我的了。远房的表姐妹，旧年初见之时她尚在嫔位，如今她已成婉仪，我却只区区选侍，但又思及乞巧宴时她的模样，想必是与裴娘娘不同的人，倒也放宽了心。】 嫔妾请淳婉仪安。 【透过窗子瞧见人已然踏入院中，便至院中行礼相迎。只是这明是上林苑，自称却得从臣女改口选侍，我心里实在有太多不服气。】

	【随人引入院中，跨步而入，径自择座而坐，只颔首而应。】 【说来与这楚氏素昧平生，即便姓楚，也并非与阿娘同出一支，因着一分薄面，总少不得来瞧瞧。】 本宫听闻你连日冒犯了贞婕妤和穆容华？这就是自闲山庄教出来的女儿？

	【我没想到这位在我眼里只对吃的感兴趣的梁家表姐竟如此直言直语，不过转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这入了宫的女人，哪个还能同从前在闺阁之时一样呢？】 【贞婕妤确实是我自己不小心冲撞了，可穆容华……我只要一想到那日她所说的话，便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本欲开口辩解，可昨日册封的场景历历在目，我才知晓在这宫里，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旁人眼里见到的和心里相信的。如今想来，即便那时秦幼瑶勉强信了我，可陛下不信我便百口莫辩。】 【可我看不清，如今淳婉仪是同那穆容华一样专程前来奚落我一番，还是可怜我才来瞧一眼，故而不敢贸然攀亲，更以免落人口舌。】 嫔妾自知愧对自闲山庄。 【再一福身，抿唇不语其他。】

	【掸袖平褶，垂目自顾拨弄腕上金饰，复只徐徐而对。】 人须得耐得住一时，才能守得住一世。 【这才掀眼望了眼美娇娘，眉目中分明蕴着三分不甘。】 自闲山庄在后宫根基本就不如言裴稳固，你也无须自轻自贱。本宫今儿不是来同你说嘴的，只问问你，往后的打算呢？

	【“人须得耐得住一时，才能守得住一世。”听得此言，着实一惊。】 【此话不假，我自幼受尽宠爱，可入宫以来这些日子像是经历了一番高低起伏，我一度怀疑为了那个人贸然请愿入宫这个决定是错的，甚至忘了这最基本的道理。容华所言尚在耳边，我如今还能借着大伯的光，可若是哪一天没了这个靠山，单凭我父母的身份，比不过这宫里任何一人。】 【而眼前这位表姐，分明是个大智若愚的才对。我既已入宫，身上背负的不仅是自闲山庄，更是我自己的前程，本不该是如此被动的。】 嫔妾入宫，一为自闲山庄，二为自己。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我与淳婉仪没有对立的理由，至少目前而言没有。相反她却是这几日唯一一个来红烛院瞧我的人，我心里感激她提点，她心思清明，自会明白我的意思。】 嫔妾不会让家里白白送我进来。

	【听人娓娓相诉，才觉这桂宫即将有一派风云变幻，众女皆非池中物，日后怕是才见风云波谲。】 【望向她时，眉目似笑非笑，却存了几分耐人寻味，心存远志未必不好，若是狼子野心……转念又觉多想了，到底她如今遭了江裴二人嫌恶，又牵扯到了秦氏，正是孤立无援时分，往后孤身难行，还需多有倚仗。】 【伸臂两手交握，将腕上的金钏儿退到她纤纤皓腕上，复语重心长。】 你存了这份心就好，但是初入宫闱，锋芒实在不易太过，凡事都得厚积薄发，从长计议。上林苑这几日，为教会你动心忍性的道理。待入了桂宫，切记再不可那样莽撞了。

	【我瞧着这金镯子，仅一会儿便从她手上到了我手上，着实有些意外。可又思及她父亲如今位至丞相，梁氏一族早已是京中新贵，再不是从前的自闲山庄表系了，又觉情理之中，到底是丞相家里教出来的女儿。】 【我那时以为伯父身份足够高贵，却忘了人外有人。在这宫中，清者自清这四个字向来是没有什么用的，她那一句莽撞，到底是说对了。】 嫔妾多谢…… 【我又瞧了一眼手腕上的金镯子，我明白这是她抛来的橄榄枝。无论她是因着表亲身份出手相助，还是为了让自己未来少一个敌人，我都没有理由拒绝，于我而言也好过将来孤军作战。】 【只是我亦不想让她认为我是一个攀亲带故之人，再者我也不清楚这后宫中究竟有多少人知道我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本欲唤的那一句表姐，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 淳婉仪。 【她肯在此时拉我一把，我心里定然记得这份情意。】

	【那一声谦恭的敬辞，反倒令人微微愕然，旋即神色如常，她即早有打算，这一桩亲，不攀最好，徒然多添烦恼。只恢复一贯淡然神色，轻轻应声。】 那我就，敬候佳音了。 【用的是我，而非本宫。这样生疏的字眼，总让人觉得渺如云端，你我之称，只是希望她懂，至少这桂宫之中，总有温情以候。】 早些收拾细软吧，上林苑也住不了几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