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安县】潭柘寺

【决雪未曾有他，而有他之时已是皇爵，偏他又只管杀戮，其他一切从未放置心上，顶多识人，却从无多少相熟。也许因此导师才将杀戮之位传于他，念得便是不想他参与其中。】

【他直接从门口将僧人手中接过，便将门扉紧扣，全然忽略此处乃寺庙，反而当做自家。将汤药端至女子面前，话语也在其间言毕。】

不知，爵内事没兴趣。

【见女子将汤药饮尽，某些动作又挑起他的记忆，凉薄的唇角不觉浅勾。】

也好。

【他直接将女子横抱起往里挪了挪，复而直接躺躺在床边，习惯性将女子揽在怀中，让她靠在肩头。他没有阻止自己的动作，幽黯的黑眸微眯，看不清神色。】

【他从未处理过感情上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如何处理如今两人之间，如以前那般轻呢，或是该多一些冷淡？】

【修长的手忽穿过薄裘直接触及肌肤，轻抚上女子凸起的小腹。】

【被他揽入怀中那刻，自己亦注意到自己不着寸缕】
【面上莫名一阵绯红】
【未出声时，他的手已然搭了过来，本要推避、顿了顿终究没有动】
【喃喃】
欢，这里，是哪里？
【看来，似乎是某个寺庙，之前朦胧间还是记得些个、这送药的也是僧侣】
等会，替我拿套衣服吧。
【总归，要随他离开，没有衣服总借他外袍披着、到底不是个事情】
【说话间，房门外传来熟悉的人声。心下纳闷着，桀骜怎么也来了，岂非天束等一干人都遇到他，若是将来皇爵追究、我如今不过保住自个、可保不住他的小命。】
【罢了，即使是杀戮不通知，但凡桀骜知道我失踪、怕也是会找来，迟早之事。】
【门被推开，早点并一个包裹被他放在桌上，而后人就头也不抬不看的关门走了】
【自己倒是猜到包裹里定是衣服一类，不免一笑，也不多说】

【闻女子问起，淡淡回答，路途时的急切与忧心被他一句话淡淡概括。】

当时天束的踪迹，就到了潭柘寺。

【语毕，方还记得天束也在此，包括他那便宜的小舅子。】

【女子话音未散便传来敲门声与桀骜的声音。懒得下床便让他自个进入，桀骜未理他，他也懒得理，然而桀骜的心细却让他看得极为碍眼。】

【大部分姐夫与小舅子关系尚佳，偏他与他八字不合，犯冲，谈不上友好，也说不上敌对，互看不顺眼。】

【虽不喜却也懒着性子，将桌上早点端给女子，复而转身假寐。】

【他刚一瞬又感到自己的情绪波动，与其说是妒忌到不如说是一种不安。】

【桀骜在她身边可以将她照顾的很好，她还是她的时候也过的很好，那么他呢？既不会照顾连保护都……即便双手沾满了血腥又如何！他为婉儿做过些什么……却是想破脑子都想不出来！出了陈玄风这档子事，惹的他本就不顺畅，这会又自个生自个闷气。】

【他本以为什么都不会在意，偏又什么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自个裹在被子里、接过盘子。再看他，早已在一旁倒头装睡。】
【虽猜不透他到底别扭啥，想来不过因为之前那些事情、又或——桀骜和他，倒是彼此回避的更多些】
【等了一会，无奈出声】
欢，若是没睡着——
【顿了顿】
难道你真要看奴家我光着个身子吃饭么？不怕再——
【一时口快、想着出言激他，话出口，自个儿先后悔，忙忙折开话题】
......欢儿，
【如此姿势，也实在难以好好吃这一盘子清粥点心。何况刚喝的药，此刻并不觉得饿，反倒对着这面前饭食觉得有些腻】
【放柔声音】
我真的不想吃，你就帮个手、给撤了它们吧！

【半晌】

【不得不伸手又去推了推他，面上带出些求饶的神情】

【手端的有些酸，吃又不想吃，丢又丢不出去，若真要爬下床、盘算着自己这身子、恐怕还真不一定能顺利下地】
【情知，他从不会睡的那么死！】
【可若是他真累的睡死过去，自己先叹口气：“若他不睡在身旁、或者自个还能试试挪到床边、把东西撂床底下；如今么——”想到这，不由扫一眼自己里侧床上那不多的空隙、开始盘算怎么安全的把这一餐饭给搁下】

【听着女子话语，眉心不由紧紧蹙起，俨然快成川字刻在眉间，薄唇紧抿，带着几分冷倔的固执。】

【泛什么好心装体贴要将早点递给她！反正做什么都是错，干脆就不要做就好了！】

【一念听着女子柔语，一念心头偏又焦躁自责，本就闷气的心情如火苗怵然烧起，将压抑的情绪瞬间点爆。沙哑冰冷的声音徒然高调。】

不想吃，直接扔了！

【霍然抬手一挥，将女子手上餐饭直接摔到空地上，“啪”接连几声破碎，汤汁乱撒、瓷碗碎片四溅，房间内瞬间寂静。】

【当他做完这一瞬间的同时愣住，胸口起伏的情绪窒息，幽黯的眸看向修长的手，摊开倏然握拳，微垂首面色阴沉不定。】

【他对她发火了，还是如此暴躁的火气。他究竟在做什么啊！是要将她推的远远的吗！明明不该这样的！怎么会没有控制住！！！】

我……

【喃喃一句，却再也没了下音，仿若“对不起”三个字若千斤难以从口中说出，他从不知错为何物，又怎会懂得如何道歉。】

【他眼眸扫过女子却匆匆未看仔细，彷如会看到他不想看到的，他能做什么！又该怎么做！如果，如果，他是秦少卿……我是秦少卿！】

【抬首看向女子，他容颜还是那般样子，眉宇之间却微微舒展开，眸色里冷冽的火气渐褪成一丝愧疚与复杂，神情依旧是冷峻，可冷峻之外却又多了一种极为温润柔和的光彩，唇边划过一抹歉意的笑容。】

婉儿，没事吧？

对不起，刚才吓到你了！

【话语极为自然的从薄唇里说出，仿若就是该他所说。】

【他骤然一个抬手】
【本无防备、亦出乎意料】
直接扔了！
【但听得餐饭落地、一叠儿响动】
【怔了怔，只觉得心口有什么一并儿摔了一下，隐隐儿作痛】
【努力做出平静的神色，看向睁眼躺在那的他】
【很想问他要个解释，并非被惊吓，只是需要知道。可他却在迟疑半晌后突然换了一副神情，有些陌生、带点文雅、那一句“对不起，刚才吓到你了！”说得如此自然、却如此不似自己认识的忘欢】
【饶是多思多智，却还是乱了手脚、只觉头脑中有些空白起来】
没......
【吸一口气，顺着他的话】
我，没事。
【伸手，却是替他解了束发、复替他宽衣】
你也累了，先睡吧。
【叹一口气，将解下衣物叠向床脚，自家将身上薄衾拉过，亦盖在他身上。候着他闭目假寐。】
【约莫又过去些时辰】
【轻手轻脚拉过他那件叠在床尾的外袍，自家披了，却是溜下床来。下地，才觉有些勉强，但也无法可想，缓步撑至桌边坐下、打开包裹、一件件将自家衣裙就着桌前换了。想是桀骜临时为了旁人买的，多少有些不合身、好在能穿。】
【看一眼床上躺着的那人，心下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欢，你还在怪我么？又或，是因为我、而怪你自己？】
【之前喝下的药已然生效，人也舒服了许多。起身，看了看一地狼藉、也不方便去找外人来，无端而多些麻烦，四顾——却也奇怪，这房间里怎么没清扫之物。自然不知此间原是天束的房间、那清扫之物之前被桀骜那小子用完、就一直忘记在门口墙角了。】
【小心拿了桌上抹布，扶腰蹲下，一点点收拾起来。动作极慢，好在也不赶时间。】
【弄了一会儿，到底有些说不清的情绪，没忍住、又无人、还是鼻子一酸、流下泪来。】

【两段记忆如同两道平衡线，一个掌控过去，一个掌承现在，虽同在一具身体里，却意外的分裂成两个人。】

【少卿看向女子，明显感觉女子对他的一丝躲避，已察觉到他不是忘欢，唇角不经意轻勾，似一抹愉悦，他虽记忆沉睡却也并非什么都不去知晓，对于忘欢的变化却是一清二楚。】

【忘欢如此在乎才会这般不知所措！若是以往的忘欢无情，这段事情却是极好处理，几句虚假情意便过去了，偏付了真心，谎言便显得格外沉重。】

【他出现不过替他道歉罢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还得交给忘欢自己去头疼，应了女子伺候直接沉睡唤忘欢醒来。】

【眼眸睁开一瞬，便看到女子侧面，一滴清泪滴落，他忽然觉得心里被烫的很疼，恨不得将女子紧紧抱在怀中怜惜，拂去那泪痕。】

【他念着便悄声翻身下床直接走向女子，俯下身子将女子环住扶起，揽在怀中，唇瓣直接吻上女子眼眸，似要止住，复而直接吻上女子娇唇，探舌而入搅缠，动作极温柔。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接触，让他的心渐渐平静。】

【唇分，修长的手轻轻拂去女子的泪痕，冷峻的脸庞第一次露出一丝讨好，喏喏喃语道】

夫人、婉儿、不哭了好不好！我不好！我是大混蛋！看着你的眼泪，我觉得心好疼！

【他并非没有演过眼泪，却是第一次感觉有些痛彻心扉，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她好好的！】

【眼前人影一闪，未曾反应，已被他抱住】
【骤然起身，眼前一片金花】
【唇齿轻碰，若非此时此地此番心境，怕早是意醉情迷】
...唔...
【被他揽着，仍不曾缓过神来，是以他说了什么并未听得真切】
【看去时，唯一能确认的也不过是，此刻的他，是莫忘欢】
【虽常念叨少卿比忘欢知书达理，可是，自己认识、在意的却始终是面前有些霸道有些残忍的杀戮，一开始就是、以后——】
【以后，从一开始，就不敢许诺、不敢多想、不敢期许】
【每每他催逼上来，自己无非虚应，或者——他亦觉察、亦在意着？】
【眼神中多了三分迟疑和探究，看向他，欲问未问】

【一手掠过女子额边青丝，轻抚上脸颊，在女子唇间轻吻若点水，便这般近着距离，呼吸着彼此的呼吸。】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这般霸道，霸道的容不下任何人。】

婉儿，我嫉妒，嫉妒任何亲近你的男人，我要你心里只有我，在你身边的也是我，想的念的惦记的都是我！

我自有记忆开始，不曾在意也不曾在乎，什么都不曾得到，但至少要拴着你，你已成了我心中的魔，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

【他的话语有些凌乱，将心中的烦闷倾诉而出。】

【压抑本就不是他该有的性子，手执杀戮快意方才是他本心，自忆及少卿反而乱了他自己变得有些不稳，他莫忘欢，谁也无法替代，他的女人，自有他自己护着爱着，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刹那间格外清晰起来。】

【他静静凝视着女子，忽然觉得之前他的性子有多么像得不到玩具的孩子，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平静，纵然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但至少眼前人是对的。】

我更在乎，是你。

【他自己都未察觉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温柔泛起奇异的波澜，拥抱着女子，心口某个地方，彷如微妙的柔软了一下，一遍又一遍，轻轻呢喃着。】

【不管以后结局如何，他要的是现在！】

================结================

【嫁入墨家已有五日。这日清晨，梳洗毕。携翠屏来到潭柘寺内，想为娘亲祈福保佑她平安】

【亦如既往，出门佩戴着白色轻纱】

【下了软轿，便是随着翠屏走入寺庙内。拿过侍女点燃的香火，跪，双手奉前，闭了眸】

（菩萨，请保佑母亲平安。保佑浅儿一生能够一如既往的平淡......）

【睁眸，亲手将香火插入坛内。】

“ 翠屏，我乏了。不必跟来，我独自出去透透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