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国公府】垶域|花园

	【行步踽踽，心事重重，思虑繁冗，一则过了几个月，那金嫂嫂的话却时常在耳边萦绕，宫里来了什么赏赐什么信儿的，都忙不迭关心着，难免神思疲惫。二则过了年关，照前儿敏郎许的诺，便到了纳彩问名的时候了，总是难以遏制心中那些绮思。】 【尚且没什么风声，说来那金嫂嫂兴许也只是顺口闲话几句，惜取眼前才是要紧，自然三则念着方才那盘棋，定是要相约三日后再杀一盘的。】 【思绪翻飞之际，遥遥却见了影影绰绰的姣影，近了才认出是四姑娘。她早已婚嫁，不大回府，打过照面却不太熟识，依礼上前道安】 妤姐姐好。

	【伊人自幼养在祖母膝下，眼下祖母仙去，她倒成了没人要的可怜孩子】 【到底是个乡下来的，不过这面容姣好，来年若是伯父有心，兴许能给她许个好人家】 长孙妹妹，这是打哪儿来呀 【上前同她说着话，顿，复言】 妹妹今儿个倒像是……有心事？ 【含笑看着其】 容我猜猜，想来是方才那位公子吧？

	【年头节下的见过几面，往来还不及我同妩姐姐与一一多，故而思量着问过安便仍往藏书楼去，却听着话音，她道有意攀谈几句，既然便不好驳了她的意。】 方才去门口送了客人。 【老老实实答了，却打不断她话茬，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及后话，微微颔首，正要借口先走，却甫听她提及了敏郎，微微一怔，才回她】 妤姐姐敏慧，他是今儿到府的贵客。 【又讪笑，想着找个借口赶紧把人打发了，自那日同小金嫂嫂说过话，别人提起敏郎来总归心中不是滋味。又添。】 我适才想着，下个月便中秋了，正是蟹膏肥美的时候，想撺掇嫂嫂们，聚起了咱们女儿几个，起个螃蟹宴吃酒呢。

	【尹府新贵，一门三女皆是高嫁，当家人又是大将军，这长孙氏，倒还真是心高气傲，同那金氏姐妹一般，还妄想飞上枝头，可惜金氏几个姐妹也就做个妾室，眼前这位倒好，还想做那原配嫡妻了】 【也不搭她的话，同她说起了尹家那位公子】 妹妹这心思呀，姐姐晓得 可这尹家少爷是何许人？父亲是那大将军，兄长又是这次科考的状元朗，尹府一门三女皆是高嫁，旁的不说，早前便听闻尹府三姑娘打小就在咱们公主嫂嫂跟前做那伴读，又入了宫，尹府养出来的女儿，心气儿高着呢，原先倒是同那尹家入宫的娘娘走动过，打小呀，那小少爷便爱跟着她后面呢 他们眼下是长安城里的新贵，妹妹莫不是真的想随了他…入门做那少夫人吧 【我言妤乃为言家正儿八经的嫡姑娘，怎的摊上金元宝这样的夫胥，她一个乡下来的不说，又非我言府血脉，凭什么高嫁了去】 你可别傻了，他若真喜欢你呀，早就来提亲了，况且…喜欢能顶什么用 【顿，意味深长地说道】 像他们这样的少爷呀，家里都是与门当户对的嫡女联姻的

	【一个由头尚且不够，原本好端端的兴致便在伊人曼声的攀谈中一点点消弭，听她娓娓，倒颇象是聒噪的蝉鸣，教人一阵一阵头痛，又不消去打断，只得耐着性子听着。】 【本是几句左耳进右耳出的话，尹府的事儿哪还消得她夸耀一番，素日往来，尹府的侍从都几乎熟识了，正腹诽她只知道前尘，现如今尹府有什么事儿，敏郎自然先要同我说的，哪里还需借她之口。】 【听得后话，陡然神色一变，唇边那抹虚浮的笑意便僵住了，愣了一瞬，眼角一坠，没了好性儿，耷拉着眼睇着绣鞋的花样道】 那是我的事，不消您费心。 【仍听完了一席漫谈，那后话直戳心间，似利刃剖开那点虚掩的坚强，我知道那是实话，是众人皆知的话，可偏偏是我不想听的话。前儿小金嫂嫂朝心上扎了个窟窿，本以为流了血干涸了，成了血痂便好了，未曾想还要教人揭起，再揉上一把粗盐。】 【默然敲了半天鞋尖尖，斟酌了许久字句，才抬眼昂首对她。】 三伏早过了，天儿且还闷着，妤姐姐今儿仔细着重了暑气？我见您一回，您却讲这些不着调的。 【心中却仍有不甘，便是她们说的在理，我却总是不信命。暗要银牙，还是没忍住回了嘴。】 敏哥哥说了，过了年就来提亲呢！届时婚宴少不了妤姐姐一杯酒，您何苦这样挖苦我？往日祖母怜惜我，便是大伯伯与几个哥哥也同我亲热得很，祖母常说国公府便是无垢的家，怎么咱们一家人，妤姐姐却总这样排外？ 【微微一顿，仍不解气，心中酸涩，憋闷不已。】 姐姐既已出了阁，多操持夫家的事儿罢，几个嫂嫂且未曾说什么呢，您这算什么？

	【寄人篱下便是要处处谨言慎行，她倒好，真不把自个儿当外人了】 是吗 【眼下祖母走了，这内宅尚且有乐瑶妹妹把持着，如今谁还拿她当宝】 妹妹来长安城这些年，言府这簪缨世族，能有祖母怜惜，那是妹妹的福分，眼下祖母仙去，妹妹没了倚仗，也是胥哥哥和嫂嫂心善留着你，若是遇着个眼里容不得人的，早将你送去做旁人的妾室了，没准呀留在府里做个妾室 【大伯这样的男人，到老都不忘找女人，哪天瞧上她了也说不准】 这杯喜酒呀，我瞧着是喝上了 【思忖着快要选秀了】 我看你呀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眼下宫里三年大选将至，府里头适龄的，唯有十姑娘，十妹妹自幼没了娘亲，大伯宝贝着，什么好的都紧着她呢 你也别肖想尹府能娶你了，言府养了你这些年，你若真有心，就该选秀充数，免得言府再赔了个女儿进去 你不过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表小姐，明眼人都晓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即便是老祖宗在肯定也不想见到孙女儿进宫，难享天伦 【顿】 无缘无故的，若非老祖宗心善，言府凭什么白养你这么多年，你但凡有点良心，就该好好想想自个儿接下来的路怎么走，而非妄想着嫁入尹府 我再是嫁出去的女儿，可我也是姓言呢，妹妹呢？

	【微风徐徐拂过那片紫藤萝瀑布，裹挟着甜腻的香气只扑面迎来，此时却几乎要引得人反胃，便是腹中亦觉泛了酸水绞痛，连带着心中恶寒，面色便遽然苍白，娇容失了颜色，抬脚便要走，竟是半分动弹不得。】 【后背生了一层细密的薄汗，粘连在里衣附在玉肌上黏腻，正如那些话一般，不能不听，更无法不教它萦绕耳畔心间。那句句声声如同铅云压在心头，尤是媵妾一说，回想暗数这府中的几房嫂嫂，尤其是那棠夫人，这话便不是不着调的了。】 【身如浮萍不假，逐水流落是真，可这几年养出了些名门闺秀的矜贵，傲骨已成，如何再甘愿零落，亦或委身与人娈宠？】 【已过了小半年，虽无皇榜放出，但依着往年惯例，又或是府中的风声，明年选秀似乎已是定局，论起适龄的姑娘，自然只有我和一一了。这时那金嫂嫂的话便回响了起来，真不是时候，却又应景。】 【努力克制那些纷杂的念头，却不敢笃定敏哥哥真能执雁而来，那些话，太犀利，太清晰，太直截了当，太不留余地了。】 【是啊，我是个不相干的表小姐，尚且是妄称祖母偏宠才有一席立足之地，却如何能与宗内长房的女儿相较，他们流的都是言氏一脉的血。一脉同宗，名正言顺的小姐在跟前，才恍惚觉得这几年能受人尊称一句无垢小姐便要感恩戴德，骨子里原还是轻贱的草芥出身，半点比不得这名门望族之风。】 【伸臂抚腹，内里绞痛，将将要呕一口血出来，只摇了摇头，软了腿脚后退一步，唇瓣翕动着，嗫嚅良久却吐不出一个字。】 【明眼人都只看得清，偏偏当局者迷！几年贵女当得竟真生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便是两情可贵，可言府哺育之恩如何不报？】 【寸长的蔻丹指甲掐进手心，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红痕，这半点痛如何能敌此时如千刀万剐般满目疮痍的心？将息不定，胸口起伏着，匀顺了气，只错身而过，匆匆想要逃离这地儿，什么心思都没了，还寻棋谱做什么？半句也不想再听了，只惶然撇了句话，如淬冰霜。】 姐姐好走，我不送了。

	——上结—— 【她偶然经过父王书房时，隐约听见了里头在谈什么定亲之事，一下便明白了，登时慌了神。】 【阴差阳错，她与公主情投意合，此事实在难为外人道也。但若随便将她嫁给一个男人，自是万万不肯的。】 【无法，只能至了国公府欲寻公主，岂料下人却道公主今日外出了不在府内。无暇思忖，脱口便道。】 我等她。 【今日是势必要见到公主的。】

	【静静地注视着来报小厮，忽而笑起来，心中想到近日所传之事，了然于胸，漫不经心扔下兵书】 竟苦苦寻到我府上，倒也不失气魄。她倒也想得好，这是指着我替她解决了这牛皮糖。 【应了人话，行至垶域，远远地瞧见人焦急状，一双黑眸在其身上打量一圈，阴鸷而冷漠，近几步招呼人，又是带了温润笑意。多年武官任职，仍是一副混淆视听的书生模样】 这位姑娘不必等了。 【着人备上马匹似要出门，这才接上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这位是内人的好友吧，实不相瞒，内人昨晚与在下因些闺房之事累了身子，如今还犯懒歇息着 【面容尽是一派无奈宠溺笑意，像极了爱妻心切之人，眼中仍尽是冷意】 方才见我出门，托我与姑娘说一声，今日确是不能相聚了

	“这位姑娘不必等了。” 【她听了人声，便转头回眸看去，不是想见的人，眼中的光暗了一层。但还是转过身去，面朝着男子打了声招呼。】 原是驸……言大人啊！ 【原是想称一声驸马，只是到底不甘心，故而还是唤作言大人，最为妥帖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人，丰神俊逸早有耳闻，从前也不过远远见过几回，如今日这般却是头一回。】 【正欲开口，一番话却直接堵死了她想说的。闺房之事……闺！房！之！事！小脸一下子刷白，公主分明不喜他，怎么可能！】 不可能！ 【公主若在府中，怎么可能不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