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熏春园：太液池

——————承安元年  六月十七——————


【司徒氏那头在太和殿里的事桂宫里传的沸沸扬扬，宫里的婢子们传的有鼻子有眼，说陛下如何撇下皇后冒雨抱着司徒氏冲进大殿。原以为自己听到这些的时候不会难过也不会心痛的，可心里依旧难受，这几个月的恩宠犹如狠狠的一巴掌，猝不及防的打在脸上】

【不由得想起刚入东宫时的那一巴掌，呵……其实算起来，太后、陛下、司徒氏，似乎都有过或难堪或气恼的巴掌，可这一回，明明我的脸上还好好的，可为什么会疼的火辣辣的呢？】

【将描就的王羲之字帖扔下，从雎鸠宫里出来，一路往御花园而去。月光皎洁，可却照不到心里难过的地方，若能，或许就不会这样难受了吧……】

【更深夜凉，一扫屋里的烦闷，认真的思索起自己如今到底该如何打算。沿着太液池走着，身后跟着的秦桑与月锦如我一般沉默着跟上，月锦大约见我心情不好，向来爱叽叽喳喳的她也安静了下来，一路无言，各怀心事】

【点点星光铺地，夜色凉如水，御花园一片寂静，自打荣昭仪太和殿一事国购，阿谀奉承全都去了[熙杞宫，荣昭仪的心思深沉，远不如面上那般柔柔弱弱的，可惜陛下只愿意去认识她的外表】

【说到底稚书多陛下也是有怨的，怨他当初的薄凉和如今……其实怨他也不过是一种心情的抒发罢了，说到底她又什么资格去怨别人，都是她自己信错了人，自己粮的苦酒自己尝，早在他进宫的那会他就应该明白，凡是都要多留一个心眼，当初她只是怨恨宜昭媛抢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恩宠，从来没有从自身去考虑过，才会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如今说这些都已经毫无意义，失去的永远都不会回来了，陛下心里挂念荣昭仪，连皇后都可以弃之不顾，何况是我们这等可有可无的人，没有太爷爷的照应，稚书真的不知道他还能去靠什么，荣昭仪的手段他学不会，所以它只能是秦稚书】

【昂头瞧了瞧星空，听说每一个人都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星星，太爷爷你是否在上头瞧着我，看到如今狼狈的我，你是不是会失望呢，可是我没有办法……真的毫无办法，稚书的背影有些伤感，入宫这些年他习惯了，可是偶尔也会想起家人的疼爱，越是如此，心头便是满满的委屈了】

【一步一个台阶，一步一个脚印】

主子，您看……看那背影是不是像顺嫔？

【秦桑的话提醒了我，抬头顺着秦桑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顺嫔，只是夜深露凉的，她又怎会来了御花园？心中疑窦重重，便吩咐秦桑】

你去请了顺嫔过来，记得要恭敬些。

【司徒氏在太和殿前晕倒那一幕便传六宫，自己心里颇不是滋味儿，可人前却还得装得没事儿人一般，当真是累得慌，可这便是后宫的生活，是自己以后漫长的日子，若是此时便看不开，日后漫漫长路，还有何处可期？苦涩一笑，伸手将夜风吹散的碎发拢至耳边，看着静谧的太液池，心思一片模糊】

【前些日子，听月锦说起，说秦家老太爷西去，想必顺嫔也在为此感慨吧……说起来，她虽心直口快了些，但到底有几分真性情，比起那矫揉造作的司徒氏，可要好上上千倍，故而也有些心疼她，尽管我们曾经并不和睦】

【稚书大小就跟着太爷爷住在长安城，感情深厚，初听太爷爷离世的消息，稚书犹如再深海边失去浮木的人，受到了打击让她也一病不起，可是想开了变好了，这是宿命，人总有生老病死的】

【望着群星点点的星空，轻叹，后复有瞧见宜昭媛身旁的近侍，才知道月上梢头这时辰也有和稚书一般闲散的人儿，其实也是荣昭仪如今风水再起，说起来不过稚书不好受，宜昭媛也亦然】

【由人领至宜昭媛所立之处，俯身行礼】

妾身见过宜昭媛，昭媛万福

如今已是深夜，昭媛怎未在寝宫歇息，莫不是也有什么扰心的事纠缠不休

起吧，夜深露浓的，这些繁琐礼节不必拘着。

【司徒氏如今与陛下重修旧好，这宫里等着看我和顺嫔笑话的人早已准备好了高台，就等着我们粉墨登场，只是我不是那沉不住气的人，而顺嫔这一回似乎也心思不在此处】

【虽入了夜，可太液池四周灯火通明，星星点点的火光倒映在太液池泛起波光粼粼，就着那一星半点的光去看顺嫔，她脸上的表情与自己几乎算得上是如出一辙了。从前不懂何为‘白头宫女在，谈笑说玄宗’，如今身在其中，便也明白那宫女为何在寂寂深夜谈玄宗了】

白日里不曾出来，便只能夤夜赏景了，这会儿也只有本宫与你睡不着了，旁人……只怕一夜好眠呢！

【想了想，语气里多少几分真挚，开口道】

逝者已矣，你也莫太伤心了，不然秦老大人也走的不安心……

谢昭媛娘娘

【闻言谢恩起身，后复闻其所言，不由嗤笑，如今后宫能好眠一夜的除了荣昭仪还有谁，每每稚书想到她那矫情做作的模样，就冒了一肚子的火气在，成日里就会玩一些，用了无数遍的老把戏，可陛下竟然还傻乎乎的就凑上去了】

如今是高兴了，可是昭媛娘娘有没有听过破镜难圆，就算是重修旧好那也不是原来的镜子了，就算是那裂痕也是会在，是要有人稍稍一碰……便又是四分五裂

【就算荣昭仪挽回了陛下，那又如何！大公主还在太后哪里养着，而大公主和太后就是横在陛下与荣昭仪中间的那道无形的坎儿，哪有这么容易就能跨过去的】
【而后闻其尾末，长叹】

人总有生老病死，娘娘不用担心，嫔妾已经看开了，嫔妾想太爷爷也不会希望嫔妾因为他而如此郁郁寡欢的

没什么谢不谢的，东宫里头咱们还少不更事，现在想想，那时候你我毕竟才刚入宫，什么都不知道就傻傻的成全了别人，现在想一想，还真是可笑……

【往事不堪回首，大约就是这样了吧，这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几月前宫里因着司徒氏胆战心惊的日子终结于我和顺嫔的盛宠，然而不过是镜花水月转瞬即逝，倒也应了那句‘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不过这都不是最紧要的，倒是顺嫔的话让人不由得耳目一新】

这话倒是不假，这世上哪儿有什么破镜重圆？重圆的镜子要么是替代品，要么便是伤痕累累硬拼凑在一起的，这如何算得上原本的镜子呢？

‘主子您忘了吗？前些日子咱们在御花园遇到荣昭仪，她的宫女还私藏着男子的缨矜……’

【月锦适时的开口，让我不由得微笑，这样的事情由我这个做主子的说出来自然不妥，可月锦便不同了，况且她并没有说出那缨矜是谁的，这中间要如何发挥，便由得听到这话的人了】

【瞧着顺嫔也是一副看开了的模样，不由得真心为她开怀】

你如今能这么想就好，这日子哪儿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过不去的坎儿也不过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罢了，人啊，该怎么活下去，都是由着自己的一颗心的。

曾年少，不谙世事，可是人就是这样，只有经历过才会懂得其中的道理，也只有经历过才人看得清，如今偶然回想，不由觉得可笑，可是至少那时我还是我

【比起如今虽然东宫也曾有过摩擦，可至少那时的天真纯善都还在，不过是性子急争强好胜罢了后复闻及所言只是轻笑，听及昭媛身旁的婢女说道”前些日子咱们在御花园遇到荣昭仪，她的宫女还私藏着男子的缨矜……’“在后宫私相授受乃是大罪！荣昭仪还真是有恃无恐啊】

【纵容女婢私相授受，这等霍乱宫闱的事情……还不够你吃一壶的吗？？可是没有证据，瞧也不过是句空话，复儿道】

昭媛娘娘可曾听过，人死了便会化成天上的醒醒一直照亮着自己在乎的人，嫔妾想太爷爷肯定在天上看着嫔妾，所以我要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替我在乎的人活着

人生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我要笑着看到他从天堂摔倒地狱的感觉，那样的痛不欲生！

是啊，年少往昔，还能有几分真性情，可如今连自己是何模样都已瞧不清了，还如何谈‘性情’二字呢？人啊，洞悉世事心胸阔，阅尽人事眼界宽，当年的不谙世事何尝不是一种幸事？

【这两年，心越发沉寂了，再不复当年刚入东宫时的活泼俏丽，便是独自一人习字，都能写好几个时辰，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却不知为何总是管不住自己的一颗心】

【顺嫔的话让我想起已经逝去的父母双亲和长兄，若真如顺嫔所说，他们是在天上看着我，看着我一步一步变成他们陌生的模样，他们，会理解我的吧……】

【会的吧，会的，这样苍白无力的安慰连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我又如何相信爹娘和哥哥还会喜欢这样的自己？一个激灵，像是想通了一般，掷地有声道】

人生苦短，恩怨分两头，若是恩，我必报之，若是仇，我必还之！

当年的不谙世事何尝不是一种幸事？回想起来还真是怀念呢，不过都过去了，想再多也是无用

【经历的越发多了，就会怀念以往，那样纯真的性情，真是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这两天稚书的心也是越发狠了，可是在这样一个地方，只有踏着别人自己才会爬得更高！】

【纵然是太爷爷在天上看着稚书的一举一动，纵然她会后悔送自己进宫，可是一切落地尘埃，无法挽回了，若是他日九泉下，稚书再向你忏悔……如今我已经无法回头】

马上选秀了，想来离报仇雪耻的机会也不远了，如今我们要做的是耐着性子

只有一个字“等”，今日的星空真是亮呢，可惜的是只有你我才有这等闲心去看

【稚书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复儿两人与月下细谈了一宿，直至五更天才各自离开】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