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熏春园：花石子甬路

======建鸿十六年夏季四月=======
【小径绵延曲折，一路行来，是由那些大小不一的石子按揉脚丫，恍惚记得幼时来过此地，那时从奶娘口中亦听说过，大抵是叫是熏春园，美其名曰甬路，便是由石子铺成的小径】

【漫步其中，赏花观景与我来说也不失为乐趣，留我独自走在前头，因有母妃嘱咐好生看顾在前，遂只得让他们在身后远远跟着，像是甩也甩不掉的尾巴，心头厌恶至极却也无可奈何】

【碧空如洗，暖阳明媚，似酒的温风却拂不去唏嘘感叹。正是辗转西三宫诊治宫人，罢了转步途径缈云时所悟。那里碧瓦飞薨，高檐雕琢，半分不曾有当初走水旧貌，据闻是后来内务府有所修缮，集皇家之力，修缮得很是彻底。但阿倦却是实实在在的歿在了那里，圣旨晋升并册主位的次日，其中究竟何如，终是心有疑虑。】

【想来啊倦一生傲气，虽是心眼通明，却并不愿收敛事人，竟也觉情理之中。】

【一路回太医署，尽是这一番瞎想揣度，忽而遥见人影近，不急细看，敛目趋步避让于侧，礼之所达道】

主簿宓朗见过殿下。

主簿宓朗见过殿下。
【闻言身形微顿，循声望去，恰见男子持礼立在甬道边侧，对其稍作打量后观服制少顷，方对他身份略知大概，如常回道】
医官不必多礼。
【言毕本欲起步离去，后不禁停下步子，犹豫一会儿，蠕声询道】
医官何时入得宫？孤不曾瞧见过你。
【他属宓姓...心中如是想着，不时又对他多加打量，奈何他始终敛眸垂首并瞧不清他此刻模样，只待他答】

【陛下膝下子嗣颇厚，不失为社稷江山之福泽。然正因如此，虽位居太医署内，常年行走于内廷之间，再加之终究是职位卑微，是以入宫数载以来，宫中的皇子公主盖莫能认全。依稀只从服饰可窥探出她尊贵的身份，却并不知她是宫中何位贵主所出。】

【方才，原是料想行礼过后，即可离去，却被她骤然唤住。这一声唤却无疑让人有所诧异，就以自身有限接触的长平公主和然公主为例，这些皇家贵女多是性情高傲，就算秉性纯温也不至言辞诺诺，不禁对这位公主心存奇异，温声言道。】

医官何时入得宫？孤不曾瞧见过你。
回殿下，微臣是八年入的宫，一直位居药童，不久才右迁了主簿，是以殿下并不曾见过微臣。

【声线和缓，煦暖如三月春风，惟话间稍抬目，只见她到底年岁尚幼，身段还未全然长开，脸型轮廓却与阿倦几分相类，神态举止却又是千差万别。但——仅这份相类，就让自己脑中隐隐延伸出一丝瞎想和揣测，甚至是自觉都有些荒诞的念头：莫非此女便是阿倦的骨血？】

【不禁极力的回想，那次两宫太后的宴席之上，具氏所带那女娃的样貌，最终却是相距甚远徒劳无果。】

竟有八年之久了呀...
【小声嘀咕了一句并不复语，小手攥握有顷，俄而扬起笑颜，丽日当空，余晖洒落在小小肩头】
【我尚属金钗之龄，彼时立在他面前，恰与他腰间持平，至此微眯双眸，追问道】
宓医官家中可有何人？
【我自记事起生母便殁了，只偶有闻宫人私下言说过她亦属宓姓，可我竟连亲生母亲的样貌都不曾记得，如今偶然碰见此人，却如静湖碧落泛起阵阵涟漪】

竟有八年之久了呀...

【此话她说得浑不在意，却让自己惊觉时光倏忽，回想的线络不由戛然而止：若是入宫八年，那阿倦逝去也就整整九年。如此细致一想，即使她当真是阿倦的骨血，那时也约莫两岁稚龄，对生母形态容貌尚且模糊，何谈举止神态相类。所谓自觉荒诞，只怕仅是因相去甚远之故罢】

【闻她询问家中云云，不禁心绪一动，端看着她那张形似阿倦的精致玉面，神思几有恍惚，以至于暂时不由自主的忘却了她尊贵的殿下身份，只作寻常细细说于她听。】

微臣家中上有高堂，下有一妻一女，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已出嫁的双生小妹，只是妹妹们如今均已谢世。

【骤然提及逝去的亲属，容色也稍有异样，须臾复才缓缓一笑，仿若魔障般不经意探问道】

殿下呢？

【家中高堂...一妻一女数语在我脑中一一略过，直至他道出“双生小妹”字样，须臾“谢世”二字入耳，面有片刻异样，惴惴不安间正对他双眸，待他开口相询，已然平复了心绪，旋即一笑置之，回道】

医官所问...孤竟不知从何答起了。

【父皇子嗣绵绵，我行十二....自落地起几经辗转寄母妃膝下，他身世简单，而与我来说如此简单的事儿却道不明，说不清似得，至此微顿，在心头想了好许，终是笑出声儿来，道】

孤上有兄姐，下有弟妹数十...医官有所一问，却是难倒我了...

【这话说罢，咬唇沉思有顷，倏尔张眸看向他，说道】

孤是今上十二公主，生母自记事起便殁了....

【至此面有愁绪，却是生生止住了话头，敛眸不知想些什么】

【其实话音落，已拢回神思，却并不曾窥见她眸底一瞬的不安。只是心知自古以来君臣有别，此番无端询问已实属僭越，但幸见她展颐一笑，容色间似并无责怪之意，则去了不安添了希翼：暗自庆幸，若非刚才鬼使神差的道出，竟不知该以何相询。】

【复倾神注注看她容色几有变化，道来的说辞也是几经周折才说完，许是因那张脸庞的相似，随她话音心底不由自主的泛起一丝奇异的怜惜之色，直到她说出最后一句，印证了自己所有的揣度，又不啻心下惊喜。却见她此时面露愁容，稍一思忖，便已明晓各种缘由，目中一黯，极力平稳着微微起伏的心绪，一字一句缓缓道】

若微臣所记不错，殿下生母应是故于七年的贞婕妤主子。若贞主子尚在，想必...
想必也是极不希望见到殿下这样罢。

【虽是早先便因姓氏一事对其身份多有猜疑，甫闻其语，仍面露诧色，因个头娇小，遂作抬首，观他面色直直询道】
若是孤方才没听错，宓医官可是八年方入的宫，缘何又对贞婕妤之事知晓的如此详实。
【宫中手足许多，我却甚少外出，自然与众兄弟姐妹并不亲近，定母妃平日寡言，却于我多为严厉，遂我平素于昭阳殿深居简出，却因此对宫外生出几分希冀来，年复一年，转眼却至了金钗之龄，再过三年余便可及笄，由父皇指婚搬去宫外...】
【羽睫微颤，但闻其后话，恍然思母愈烈，却是开口说道】
宓医官...你一定见过我娘亲....
【语气坚定毋庸置疑，生平第一次于我口中道出“娘亲”二字，至后眼眶微红，不待他答，颤颤续问】
她是什么模样？

若是孤方才没听错，宓医官可是八年方入的宫，缘何又对贞婕妤之事知晓的如此详实。

【若非她一言提醒，自己均尚未去注意这所谓前后之序，这其中确实会让人平添疑虑，又听她言辞驽定提及娘亲，竟是弃了尊位封号，才委实是恍然大悟，难怪能得她如此上心，想来更多的是她怀着对生母的关切罢。心下暗道，阿倦，若你在天有灵，是否也该稍微欣慰了。】

【难免喟叹于心，直到忽而只闻她发问，此时目下正是她一双晶莹水眸，虽是无声，却能窥见那眸底闪动着万千希翼，让人所见，即使是任何一个人都不愿推拒，何况面前之人还是阿倦骨血， 遂也不再一味秉承这宫闱礼仪，容色更是柔和了下来，认真端开半响，展眉开口释疑道】

因微臣恰是贞婕妤娘家兄长，故而才能比旁人知得多些。以微臣所见，殿下与阿倦模样是极其相似的，只是秉性尚稍有所出入。
阿倦正是贞婕妤小字，人也正如“贞”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