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殿】东面：幽赏亭

	【开】 【殿选尘埃落定，一纸圣谕赐下九嫔之位。入宫即封从二品，任谁也说不得低，可慢说一个昭容，纵为贵妃又如何，终归是妾。】 【除却初入宫时随众向太后请安，便再不曾踏进长乐宫的门。血浓于水的亲缘割不开、斩不断，亲疏又何须流于表面，没的让人指摘轻狂。】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偌大的后宫本似一潭静水，新秀册封扰乱了原有的平静。谁只漾开涟漪？谁会掀起巨浪？这盘棋将将着子，便已乱象纷呈。】 【迟迟未见的召辛旨意，皇后对贞儿的刻意刁难，还有那频频出入长乐宫卖乖讨巧的瑛贵嫔……】 【能堪破乱局，为自己的指点迷津的人，除了姑母还能有谁呢？】 【进了长乐宫，随着指引宫人行至幽赏亭，拾阶而上敛衽拜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长乐无极。

	-、【近来后宫的事儿听了些许，其中不泛谁与谁之间的小心思，这些倒没往心中去，只皇后与明柔那件事一直深埋在心里。暗氏进门道穆昭容在门口等，自然欣慰见了家人，笑言】 小若来了让她进来。 -、【长乐宫是个沉寂的地方，如今除了沈氏也嫌少人过来，知道她们都怕扰了自己的清净，也难得不掺和进去上火，只是未曾想小若会这样早来请安，料想她许是遇到了什么事】 -、【九嫔之位甚有分量，她上面只有皇后压着，其余的也没甚威胁，那沈氏也日日看着，行事甚有分寸，倒不像个能挑起事端的】 -、【坐在殿后凉亭中，闻鸟叫只觉凉了，刚批上件外袍听悦耳一语，抬头且看小若翩然身姿便是入眸】 -、【虽如一脉，可这孩子的眉眼却不像自己，倒有些像她娇媚的母亲了】 小若来了？没有外人，到姑姑这儿坐。 -、【拍了拍身侧的软垫，招呼她坐过来】

	【来时尚觉心思浮躁，这会儿见了姑母却渐渐静下心来。卸下端庄疏离的假面，抿了一丝小女儿的娇笑，挨着姑母在软垫上坐了。】 【与这位嫡亲姑母仅有数面之缘，言若出生之时姑母已然入宫，只在姑母省亲和幼年随娘亲入宫时匆匆见过，然血脉相连骨子里透出的亲近，却是最易被唤醒的。眼下偎在姑母身畔，便像有了主心骨似的。】 【殿选至今初次露出及笄之龄应有的稚气，半似撒娇地赧然道】入宫十余日，今儿才来单独给姑姑请安，我还怕姑姑恼若儿不及那贵嫔贴心，将若儿轰出去呢！

	-、【闻言而笑，这孩子如此说，怕是心里怕自己有所偏颇。也不恼怒，待静静听过，与暗氏几个老宫人唏嘘感叹】 你们瞧瞧，皇上封她个‘穆’字，就是被她外表蒙了心，这样活络的性子，也难为她在九嫔之列。入宫无多日，想必小若一直拘着了。 -、【淡然一说，心中无限酸涩。入了宫的女子多数是要端庄素雅，皇上的性子又随自己，是个喜欢清静的，想必他跟前，人人应当自危。】 -、【如此，适才的笑意减半，示意她近身过来】 又说什么傻话，你我是血缘至亲，何以与外人道这些个长短，让我好好瞧瞧。 -、【说罢伸手拉过她的柔胰】 你哥哥是个有心的，你却是不如他，那贵嫔是什么身份，你何故跟她过不去，且不要忘了你们上头的人是谁，她还没发难，你们却先琢磨起自己来了。 -、【淡言，意思明显的很】

	【听姑母之言便知左右尽皆心腹，无须顾忌，遂道】姑姑的苦心，若儿岂会不知，然君心难测，若儿堪不破、参不透，岂能不生痴妄？ 今次大选，若儿有姑姑的情面照拂，自是任谁也越不过的，可那镇南侯府的嫡女却只得了个五品嫔位，竟不及从三品官身的沈氏。若儿不敢妄测圣意，但私心揣度着陛下是忌惮着外戚二字呢。 【本朝最大的外戚莫过于言家。入宫半月余，相貌平平的沈氏接连承宠，言若自负姿色不俗却至今未沾雨露。自家淡薄无为，甚至远避长乐，何尝不是自陈忠心？虽为言氏女，但既已嫁作天家妇，自当尽为臣为妾之道，若如此仍不能令陛下释疑，长路漫漫，言若又当如何自处？】 【一丝落寞漾于秋水，轻声道】温和恭敬谓之穆，玉之华彩谓之瑛，姑姑，陛下对我二人的寄望恐是有所不同。若儿若善结友邻，左右逢源，真的能迎合上意吗？ 【这世间知陛下者莫过于太后，而姑母又执掌后宫多年，在此情势下，凤位竟悄然落于徐家。忌惮外戚的怕不只是陛下……盛极而衰本是亘古不变之理，为社稷计，为宗族计，言氏都不宜风头太盛。】 【理是此理，却轻易迈不过心里的这道坎儿。今上不是庸碌之君，绝不会任外戚掣肘，无论是言氏还是徐氏，甚或裴氏……立徐氏为后，却封言若高位以为制衡，又令家世根基浅薄的沈氏出尽风头。这帝王心术中可有一星半点儿的人情？为人执作棋子的滋味着实难受。】 【默了数息，续道】那沈氏若是个安分守己的倒也罢了，陛下既愿抬举她，我也没有与她为难的道理，可瞧她那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作派，能走的门路一丝一毫不肯放过，于您是如此，于皇后亦如是，连出身微末的百嫔她都要屈尊拉拢。 迁宫翌日，她竟携了柄缂丝象牙扇来赠我，一寸缂丝一寸金啊姑姑，她不心疼，我还嫌扎眼呢！没法子只得一匹粗绢打发了她。此人能屈能伸，城府深沉，看似与世无争，却事事抢在头里。若儿宁可落个刻薄名儿，也不愿与虎谋皮，还要时时提防被她反咬一口呢。 至于那位……【睇目甘泉方向，微一哂道】那位的心思却好猜得多。您说人家未曾发难，那是瞧在您的面上不好拿若儿开刀罢了。娴嫔可是刚刚被撤了绿牌，论其罪名不过是莫须有三字。细査根由竟与明柔公主的婚事有关，她姑嫂二人龃龉，皇后娘娘不知怎的竟恨上了镇南侯府，那娴嫔可不是现成的出气筒？！如此挟私迁怒实在令人难以信服。据说瑛贵嫔上赶着巴结也未讨了好去，竟被打发去栽花种草了。堂堂六宫之主，行事竟全凭一己之喜恶…… 【言及此一笑而止，这呲着獠牙的看似凶恶，却好过沈氏那藏而不露的笑面虎。】

	-、【静在一侧，听小若细细讲着后宫诸事，一件件一桩桩，不过是个人与个人的小心思，都想在纷争的漩涡中得一杯羹。景同太平天下，皇后受六宫朝拜，表面上安安稳稳，背后的诡谲又能让几个人知？一席话终是听罢，长长的叹了口气，一时间竟不知是为什么而让这孩子进宫了。】 今日虽是你肺腑之言，但亦不可再说第二句第三句，忌惮外戚人人都可想可知，但不是人人都能说出来，一则免得让有心之人加以利用，二则便是离间我与皇上的母子情分了。小若，你是个聪明孩子，怎能为了后宫争端而将目光放在前朝？ 后宫不得干政，道理可都懂？ -、【几句话说的虽然慢，但字字拿捏的很重，复杂看着面前的人儿，肤若凝脂，面目倾城，一袭话说的丝毫不差，可见她不是空有颜色的孩子。可事实无绝对，真怕她慧极必殇。放开她的柔胰，押了口茶】 沈氏既有心拉拢这个拉拢那个，竟然还要到我这里来抄经，你可知为何？ -、【给暗氏一个眼色，她默默出去，不多时，将佛堂中沈氏抄写的经书抱过来，临了，那上头巍颤颤的搭了一个帕子。】 -、【不看那些经文，只拿了帕子递给小若】 她来我这说了你赏这东西，可万般不说为什么赏，不说她多么破费，还要打着孝敬我的旗号战战兢兢秀什么诗词，你瞧瞧上面写的什么。 {莲台不染纤尘净，洗尽铅华色即空。万象皆空无外物，菩提染就淡从容。} -、【淡淡念了那词句，忽然一笑，终于将宁静多年的面色一改往昔】 这样无欲无求，这样大度宽和，任谁看了都是守礼的好女子，只是小若，在皇上眼中皇后眼中，我的眼中只觉得她费尽心机，难免会成了那猎刃下的鸟儿啊。 -、【说罢，将帕子扔在铺满金砖的地上】 后宫纷争一向能者居上，可何为能？ 在姑姑眼中，不是那四处逢源的模样，而是如何做了却让人寻不到半处痕迹。 -、【大有深意看了她，又不屑道】 至于长秋宫里头的，哀家还没老，也不至于先帝的爱女任媳妇欺负了去。 娴嫔也是个能忍的，只我的长乐宫门时常开着，却没见有人来哭诉啊。

	【姑姑谆谆教诲见亲不见疏，虽说侄女如何也越不过亲子，但姑姑对母家还是眷顾的。】 【离座深福一礼，道】是若儿失言了，庆国公府与皇室休戚与共，无论陛下如何看待，皆是为社稷安稳，若儿只会感念皇恩浩荡，绝不会心存怨怼。 【若是寻常人家姑表结亲，闺房中有何委屈尽可向亲上加亲的婆母倾述，可皇上手中掌着大奡江山，言若身后倚着庆国公府，君示臣以恩，臣报君以忠，儿女私情反倒成了最无足轻重的东西。】 【不再细细咂摸萦绕心头的一缕怅然，转而道】那沈氏急于四处讨好，看似圆滑，却终归太着痕迹了。陛下抬举她自有陛下的道理，若儿不敢置喙，只要她敛着爪牙，便且由着她吧。 【末了听姑姑提起娴嫔，方才展颜道】若说那瑛贵嫔的柔弱是唱念俱佳的假把式，这娴嫔却真真是个纯善好欺的。那丫头只想着息事宁人，忍过一时便安生了，哪里敢来扰您？本就是打落牙往肚子里咽的温吞性子，又不像那沈氏一肚子弯弯绕，露三分藏七分的，借着抄经还能拐着弯的告若儿一状！ 【眸光落在姑姑拂落的绢帕上，面上浮起一丝冷笑。】

	-、【闻其知晓其中厉害方才舒展了口气，小若血缘至亲又亲系庆国公府，在这宫里唯一担心她走不稳当。既然话头说过，也不在这上面拘泥，顺着她的话说起娴嫔】 这后宫里头哪一个没有弯弯绕子？娴嫔敦厚，她亦有她的考量。只是事关长公主，绝对不能让皇后讨了什么便宜出来。 -、【说起皇后，只觉心中憋闷。原在斟酌中宫人选时还以为她为人恭谦是个老实的，可冷眼看了这样多，才应了那一句人心难测】 娴嫔不敢来，你大可引了她来，我就不信还能推辞？ -、【随即叹了口气，看向她】 皇后以前一人便罢了，如今不可让她在后宫随意翻腾，反而是你小若—— 定要给姑姑生个太子出来

	【乍闻太子二字，心头突地一跳。姑姑尚有为言家一争之心，言若在后宫日子才不至束手束脚。】 【微微颔首敛去眸中的一丝精光，赧然道】若儿会好生侍奉陛下，至于子嗣，怕是要依福缘，强求不得呢。至于娴嫔…… 【幼时闺中相伴的情意不知可能禁得住宫闱倾轧的消磨，可眼下，她仍旧是我的裴妹妹，她心不变，我心依然，自无袖手旁观的道理。】 有您的这句话，就是她的福分了，明儿我便引她来给您请安，是个极聪慧和善的姑娘，您瞧着定会喜欢。 【庆国公府与镇南侯府一文一武，多年来守望相助，合则双赢，分则互损，纵无自己引线，姑姑应该也会卖裴氏三分颜面。】

	-、【小若这孩子心思活络，所言中的事情都极让自己满意。面上浮出得色，拉了她的手】 你的眼光必然不会差的。 -、【后，吩咐暗氏】 昭容来一趟不易，备上她爱吃的，陪我在长乐宫闹一闹，这里安静久了，这人哪越发耳根子也快长毛了。 -、【打趣一声，也由不得小若再推辞，由她伺候起身，回长乐殿内】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