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宫】枍诣殿：绮春馆 {陈令妤}

	【待婢女通传自己进殿时，心中倒有些忐忑，也不知这郡主是否是个好相与的，叹了口气，缓缓前行】 【方至殿中央，对其微微行了一礼，启唇道】 储秀宫御女墨氏特来见过元和郡主，愿万福。 【欠着身子，等待其回应，头低着，视线也跟着下垂，自己一向不喜欢什么繁文缛节，这回行的也只是最简单的礼，也不知她是否会出什么幺蛾子】

	【等候间微微瞌目放松了几分。不知自己等来的会是些什么，但我也不过一个年长她些许的郡主罢了，至于她如何看我，那便由不得我了。只是她若是是跑到我这儿来作祸的，怕是也得不到什么好下场。张目间眸中闪过些许寒光，转而便间宫人引其而入，敛去锋芒换上一抹笑靥，梨涡浅浅，只听得她人垂首站立殿下唱礼，瞧着倒像是安生的性子……心中也有了几分把握。墨苏晞……是那后来崛起的祈袂山庄？十年前扶桀与祈袂不甚熟稔，倒不知如今又是如何，可如今我冠的却已不是安姓了。】 【抿唇，只听得她道了句万福，并不算是周全，但也不值得做些什么文章，只是盈着点点笑意，拂袖过去轻启唇道。】墨御女起罢，不必如此客套，到这儿来便是汐瑶的客，快些入座便是。倒是不知御女喜欢些什么茶，若有喜欢的，到来便是，不必拘泥。 【一番言语并未带什么意味，只看她如何。所谓敌不动，我不懂，不过如此。虽是于金翎后宫浮沉几载，但那儿终归是与大奡不同的，何况区区小国，又如何与大奡匹敌？静观其变便是。素手执茶盏，浅呷一口，侧过首，眉眼宁和，只道。】 瞧着墨御女这年纪，怕是小汐瑶几岁，也是面生，入宫的年岁也不久罢？

	【展颜一笑，倒真是怕这郡主与那梅美人一般说着话还需的绕几个弯子，到最后还是将自己绕进去，她性子倒是温婉，估摸着是在金翎后宫呆的时间久了，磨砺出来的，也不知为何她竟如此胆大，只身一人就远赴他国，去了十几载，想必在那里过的也是不容易的，自己倒是不好提】 【在祈袂什么事都能由着自己，想干什么就做什么，根本就无所顾忌，只是在这后宫哪个女子不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哪能有自己横着走，时日久了待人处事也就圆滑了些，这些自己都是亲身体会的，心下倒是对这郡主有些心疼，勉强笑了笑，站起身，走到一旁坐了下，说道】 苏晞倒是不敢放肆，方才来之前便已食了些糕点，现下到没什么胃口...... 【顿了顿，也不知她为何问道自己进宫的时日，想来自己进宫也不过两年尔尔，倒是着实思念家中兄妹，只怨当时自己意气用事，想也未想就答应了进宫，缓缓道】 如郡主所言，苏晞进宫不过两年尔尔，到从未与郡主照过面，郡主方回来，我便过来探望一二...... 【抬起头，笑的十分端庄，到看不出什么】

	【后宫情事自来复杂诡辩，行事稍有不慎便是无尽深渊，不说先人，当朝亦是不少典例。女子须心思缜密不说，一份未雨绸缪自是必不可少。江湖间纵然复杂，也不过是快意恩仇罢了，而后宫则牵绊了太多。那些说不明的情丝，或关乎家族利益，荣辱兴衰，皆是后宫女子所承受的，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今者亦有此意，蔷儿初入宫闱时，大抵亦是如此，何况她那时，怕是也比殿下之人年纪轻了不少。只那时，自己又在何处？这十年，错过的不只是自己岁月里流去的光阴，更是无数人的青葱十年。】 【千言万语道不尽的是满满堆积脑海的思绪，这些年来，对于蔷儿的消息，也只敢探听一二，却不敢真正见她。十年了，我不是当年那般任性，她也不是当年的她了。宫中的日子纵是富贵，却也荆棘丛生，她身涉其中，难免伤己几分。扶桀纵是不若皇宫繁华，却少了那些让人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她当年入宫是她为了扶桀的取舍，而自己受封郡主和亲金翎又是什么？中听些，便是忠君为国深明大义，可谁又知这其中不过任性罢了。点点苦涩心头蔓延，亦是令自己心中备受煎熬。每每念及这些旧事，心便揪作一团。】 【只怕是一日不见蔷儿，这心中郁结便不解。袖中粉拳紧握，定了心思念着择个日子去见见她，一来闲叙，二来也看看这些年里，她是如何……到时免不了的便是一份生分。若是依着当初，我为百姓，她为妃嫔，二人身份悬殊，如今我冠着皇姓，便是名义上的皇亲国戚，无论哪一种，都是显得尴尬。自己这厢倒是越想越远了，忙赶着扯回心思，瞧了殿下之人，言行倒是还些须磨练着些才是，如今倒是还有几分不周。只是她再者如何，也不该是自己教训的。后宫并不太平，自己倒是更适合做个看客。】 【两年，足够能改变什么或是毁掉些什么，譬如属国金翎，譬如她。只是如今看来，她尚未适应这新的身份罢了。并不做什么深究，只道。】墨御女这厢倒也不必多礼，只是对来访之人奉上盏茶水本就是待客之道，何况你这厢同我叙话，也费些口舌不是，这茶水自然是用得上，喜欢什么茶，但说无妨。 【后宫女子多为及笄入宫，若是再往后推两年，也不过将近二九，与自己倒是着实差了不少。虽是不尽然如此，但至少也隔了些年岁，瞧着她有些在祈袂山庄养出的小姐脾气未退，可得吃一番苦头。只抬眼道。】 二年倒也不算短了。我这厢才回宫中来，对这二年里的事不甚了解，墨御女倒不如同我同我说说这二年宫里都有些什么事，待到闲时想想，也多了些什么打发日子不是？

	【低了眉目。有些局促，自己倒还是不习惯与不太熟悉的人交谈，反倒自己失了体面，想来宫中倒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进宫的几个，和不适应的遭了罚，比如说自己，这倒叫自己怎么提？温声道】 宫中事务如此多，我也是个不爱出门的，偶尔几次倒是有说话不太注意的地方，遭了些处罚......近来储秀宫的徐美人倒生了位公主，我倒还未来得及去看望，与她感情也算是好的。 【心里暗想，自己倒是疏忽了，没去探望一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后宫之事平日里亦不多做了解，一来反复无常，二来自己也不愿去趟这趟浑水，只是平日难免瞧去些事端，现下瞧她人倒是辨不明这些个是是非非，日后可是要吃了苦头。只是不知她身上这些究竟是佯作愚钝以求自保，还是真真不知晓这些争端。言语间交替着，想是静观其变，也好知晓何以相待。因着这想法便对她言语处处留心，只是言语间听着，倒真真不像是心机深沉，又或是她将自己隐藏太深？】 【只听她接着言语却并未答自己前言，只蹩了片刻眉，吩咐着宫人备上些前几日送来的信阳毛尖，半盏茶的时间倒也不长，瞧着制备妥当便睇了一眼瞧着将茶水奉上，亦执起自己面前一碗茶汤儿略一颔首，浅呷些许润了有些干涩的咽喉，复抬首才道。】 墨御女迟迟未道出喜欢些什么，汐瑶便自作了主张，这信阳毛尖才是前几日送来的，墨御女不妨尝尝可是合了口味？ 【平日里知晓的虽是不多，倒是也听宫人说过那沅美人梅氏可不是什么安生的主儿，虽是未曾见过，倒也听说过不少她的事端，倒不知殿下这御女可曾吃过她的亏，但若是撞上了，怕是也不会得甚么好果子，何况那梅氏还育有小公主，便是愈发跋扈了，后宫多少人都未曾放在眼里，这气焰，倒是真真儿教人好生畏惧着。因着如此便是眸光一凛，暗暗掐了两指，转而面上笑意不减道。】 这些年里后宫倒是陆续有妃嫔添些龙嗣，倒不知皇上偏生倚重哪边。各人行事不同后宫自是不会雨露均沾，得宠者若是遇上知书达理的主儿倒还教人放心，若是落到了那些跋扈之人头上，便又是一场波澜。汐瑶瞧着涟萱馆那梅氏倒是不安生，自诞下了善婉公主那气焰更是涨了一层，徐氏那儿汐瑶不甚熟悉，倒也不好妄断，只是诞下皇女，也是理当道贺。

	【展颜一笑，其言语倒是处处精妙，半点不透风，倒叫自己好生敬仰，自己说话向来直来直去，想到什么便说，兴许自己在与他人交谈中或许是得罪了，想来日后定要好生注意些】 【复又听她说这茶是信阳毛尖，自己倒不是挑，先前在家中时一直喝的是黄山毛峰，信阳毛尖倒是还没尝过，抿唇一笑】 多谢郡主，信阳毛尖我倒还是未得尝过，今儿倒是品了个鲜，在茶艺方面我还是有一番研究的，尤其喜欢黄山毛峰，闲着无事之时也喜欢自己煮茶......若是下次见面还有空闲，也便献丑一番。 【安安静静的说着，然而也不知这郡主心性如何，自己也不好妄自揣测，又听她给自己的警醒，倒是心生感激，经上回那一遭，倒真是觉得那沅美人是个惹不得的角色，复又道】 多谢郡主提点，我倒还真是被沅美人摆了一道......呵呵......待会儿回宫我便去寻徐美人恭贺一番，瞧瞧那小公主。

	【所谓妃位，一则关乎个人，二则关乎家族，后宫女子或取其一，或两样占全，瞧着殿下墨氏，想是便是后者。而祈袂山庄经商者为多，宫中少有人在，想她一人入宫，平日里倒是连个说些体己话的人都没有，可惜自己也并不是适合她的那一个，她倒是得须得苦寻一番了。且这后宫里哪有甚么真情在？纵是亲姐妹都可为了圣眷反目，又何况是后来相识之人。所谓情深，不过如此。心下只掠过些许嗤笑，转而又念及，或许那时入得宫闱的蔷儿亦是如此？初时自己倒是为了躲个清闲苦了蔷儿入宫去，可如今不还是落得十载春秋金翎？而我如今又该是自嘲颇多，还是顾影自怜？】 【脑中闪过那年时伊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可如今终究是再也不见了。一别便是十年，虽不至于落得生死两茫茫境地，而杳无音讯，又能好到哪去？心下思绪纠集许久，只一笑带过搁置脑后，待闲时想起，倒也可打发着时间，眼下可不是心绪齐飞之时，殿下尚有墨氏还需对付着，日后出不出得宫去不知晓，如今却还需在这儿逢场作戏。听得那一番言语，倒是大言不惭，眸中闪过些许精光。念着入宫这二年规矩倒是还记得不全，此番若有何不妥之处倒是可成全着，只是她若下次再落到我这儿，可难保会是这般安生了。我纵是希图个清静，但也不会纵了她再是这般不懂规矩的……】 【心下暗自念了些许，蓁首娥眉低敛些许，似是沉思一番才言。】 哦？今儿倒是头次听说墨御女还精于茶道，也不知汐瑶日后可是有这福分得以讨得墨御女一盏茶尝尝。既是喜欢黄山毛峰，想来也是品了许久了，如今换换口味倒也未尝不好。何况昔日品着黄山毛峰时墨御女身份可与如今大不一样，倒是也该推陈出新了。 【心中想法并未与她言明，只借着那品茶之习性喻人，倒是不知晓其人揣不揣得透我这份心思，领不领得到我这份情。这些话语向来在个点到即止，若是全数到处，自然失了那效用，也易于落得人话柄，只是如何参省其中意味，还要看她自己了。话语及此倒是心中倒是悠悠然之意颇多。自回了大奡便是打发着日子，同她叙话倒也无妨，也可从中瞧瞧其人究竟是愚钝还是机灵。自她口中吐出“提点”二字传入耳中，眸光一寒，面上端着笑更是嫣然，只待那语毕复接过话语。】 可莫要说是提点，“提点”二字汐瑶可担不起，汐瑶也不过就所知之事妄论一二，所谓“提点”自然还未成气候。该是如何，墨御女倒是还需设想妥帖为妙。汐瑶不是妃嫔，自是还相差许多，若是先前一番话语墨御女全数信了去，日后落得些许甚么话柄，汐瑶可担不起。

	【垂下眸子，细细琢磨了她说的话，只知她昔日也为嫔妃，说的话定是有一定道理的，却也不能全信，自己身份地位早已与昔日不同，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这道理自己还是懂的，沉静了片刻，自己抿了口茶，又轻声道】 苏晞入宫时日尚浅，这些道理还不太懂，只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个道理......苏晞只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知身份卑微，倒没祈求太多，信阳毛尖很好，也许会很适合我。 【抬起头，轻瞟一眼外头，天色也不太早了，自当回宫了，便起身行了一礼，启唇道】 天色不早了，苏晞便告退了，也不再叨扰。

	【十载韶华匆匆逝，那时呆在金翎心生厌倦，便是一天都觉着恍若如年，如今回来了，想想那些日子，徒留唏嘘。怔然间却偶有几缕凉风拂过，虽已是春日，却余寒尤厉，掌中茶盏倒是偶间传来丝丝暖意。平日用惯了的，即便不过一盏茶，却也是通晓人心事的。信阳毛尖并不是自己的喜好，只是若能点醒她些什么，倒也算是承了一桩美差，只是日后如何参省，如何领这份情，还是她自己的事罢了。这几年里后宫嫔妃陆续添了不少皇嗣，如今看来倒也不稀奇了，只不过终归是皇家的血脉，还需有人奉承着。逢场作戏人人会，比的不过是谁的演技更胜一筹罢了。好在自己如今也不再同她们一般日日些须防范着这些了。】 【面含浅靥，笑意不减，听着这句句话语，倒是知晓了她心中藏不住甚么城府，如此下去，前路不得而知，只是一切都是她自己所需顾着的一份事了。言语间便是一盏茶的功夫已过，葱白玉指掐着广袖口金丝勾勒出的暗纹，另一手中杯盏尚在，只是其中那温度却已渐渐冷却。小轩窗外一片日光洒落暖融融瞧着便是春意盎然惹人欣悦，却也抛不去面前诸多繁杂事。单单是晨昏定省里阖宫上下一路走去，便已是繁乱不已，又何况防不住作祸之人。宫里的繁文缛节素来便多，但若是不好生牢记了，又难免惹祸上身，这墨氏怕是日后也易落得这般。心下暗笑，终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与她虽非高山流水，阳春白雪之流，但也绝非同属，各有所选罢了。】 【白日里偶几点宫灯亮着算是添上些气氛，于墙面上落下几点斑驳倒影，瓶中桃枝抽了芽儿，吐蕊日想来也不久了，几点绿意添上，引得初云阁生机盎然，自己也不该这般沉闷着在明光宫里了。寒鸦已去，春燕衔泥尽收了十四年的尾，便是此生亦再不会踏入金翎一步了，何况如今已成了一片残垣废墟。自她入了这殿，便未曾计算过时间，只是若是言语来往间算来，也算是有一会子了。只听着言语，其中意味倒像是欲要一句“入宫时日尚浅”便将过错统统掩了去，额间忽而蹙起，尔后挑眉道。】 可不是事事都可以“时日尚浅”掩过去的，墨御女出此言还需好自为之。若是阖宫上下诸多妃嫔犯了什么错儿不愿领罚皆可用一句“不懂道理”给逃避了去，那还要宫规何用？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可得好生揣摩着，这般敷衍可不是正理。墨御女懂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别人不见得懂不是？这话汐瑶便说到这，至于如何理解便全在墨御女自己了。信阳毛尖合不合口味，全在墨御女自身。 【无论是居庙堂还是居深宫亦或是江湖，总免不了往来算计，或逢场作戏，或虚伪逢迎，都不过是彼此彼此，来往间暗藏权谋，谁人会不设防？她今日在我这儿说得出这番话，倒像是交了心，可她终归是看不明白宫中事事都些许留这个心眼，这些待到她日后吃了苦头自会明了，便也无需自己一一道明了。我与她非亲非故，况她言行又是诸多错漏，此番姑且着她，又暗暗道出一二已算是仁至义尽。】 【半晌又落下话音，只睨去一眼，见她已有了动作，瞧着这话也是说尽了，至于后头的，便与自己无半点瓜葛了。自己今日所言，她是否记得清楚，是否放在心上，又与自己何干？只听得一句请辞，也不再留客，唤宫人送客待不见了她身影饮尽自己盏中茶水亦起身，宫裙曳地迤逦生姿，其间葳蕤锦绣无数，偶有金丝勾勒其中映着几点烛火下熠熠生辉，珠帘内案桌上搁置的书卷还是许久前的那一页，也再无了阅览的心思，索性瞌目摒下诸多心思稍做放逐。又是一日了。日后却还有无数这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