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与谁同坐轩（柳府）

	元光十一年  春 ============================== 【正值年关，是难得团圆之日。往年里是同公爹还有夫君一道守岁，今次却是把姑母一道接了过来。】 【其实早已得了关照，特意将西边的院子腾了出来让姑母入住。她离家漂流许久，许是最渴盼家人陪伴。】 【今晨刻意早起准备点心膳食，忽地想起年前同隔壁的王婶学了一手这儿的特色糕点豌豆黄。便兴了尝试的念头，所幸厨艺方面自己向来不差，除却味道淡了些，样子还是有的。】 【着人给公爹还有姑母皆送了一盘，自己则端了早膳还有糕点一道往书房。】 【这个时辰，想是夫君方才起身，他自是不乐意同我一道在房里用膳的，书房是他必至之所。】 【本是打算搁下便回去的，谁知才刚转身，便见人入了门，不及避开，只好温言笑道。】 今日怎么这么早，早膳我就摆那了，你且慢用，一会我让下人过来收拾

	【虽尚在年关之内，可眼见着三月春闱，自然也没什么心思顾及其他。何况这家中诸事本就多为自己不喜：先前在书院内尚可一避，如今回来倒觉没趣，索性整日晨起便去书房，除却见些长辈亲戚，干脆整日潜心复习了。】 【是日并无安排，晨起后去园中透了透气，便如常回书房去。昨日尚有篇章未想透意思，便一路低头，待抬头时已近门首：却正与回身的叶氏打了照面，险些想碰。不由一愣，一脚下意识便往后半步，退开些距离。——若是遇上别人，湛墨早就从旁提醒，可自己前几日刚被老爹训了话，道是成亲三年尚无一男半女，惹人议论。故如今阖府上下大大小小的，于我和叶氏全是一副撮合态度。就方才那一下，大概都恨不得我俩撞个满怀最好。】 【只如今近在咫尺，自己避之不及。她是一贯的温和坦然，仿佛早就习以为常了似的；倒让自己方才那一愣一退显得有些尴尬。看了看她，转头瞥一眼屋内食盒，又想起前日老爹所言闲话之事，顿了一顿，才缓缓开口】 既然来了，就——进屋一道吃些吧。

	【三月春闱将至，便是年节里他亦守在书房用功，这行踪自不难猜测，只是今日却是来的早了。】 【眼见人刻意后退了半步，眸间闪过一丝无奈笑意，复垂睫掩去。夫妻数载，恐旁人只知他与我生分，我却知晓他眼里心里从未将我当回事。】 【这门亲事本是因一个指腹为婚的约定，将两个本就无太大交集的人绑到了一起，况且依着顺序，该是轮到阿姐头上才是，也无怪乎他会不待见我。】 【略福了福身子，正想要绕开他离去，他却忽然开口叫我留下。错愕抬眸，觑见人一片坦然之态，不见喜忧，却是身后随侍，我记得是唤作湛墨，他却是一脸欢喜之态，心下了然三分。】 好。 【想是公爹刻意关照的，自也不想拂了他面子。温然应了一声，转身将食盒里的清粥小菜，还有点心一一拿出，为他布菜。】 我做了豌豆黄，也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见她应下，便举步入内。相爱夫妻的亲昵自是没有的，可却也耐着性子放缓了脚步——与她不能算青梅竹马，可小时尚未随爹爹入京时也略有交集。只即便那时目光也全在她姐姐云姝身上，而与她，至今竟也不觉得有半分默契。】 【心中轻叹，缓缓落座，闻她温柔出声，竟一时有些无措。自己向来爱吃糕点，豌豆黄又是入京之后新好的一口儿。虽不知她是不是顺我喜好而做，可总归她尽心持家，自己在书院这些日子，家中老小俱是她一人照应。也如爹爹所言，她着实不易……】 【念及此处，心中竟不由软了许多，微笑了笑】 没想到你会做这个。 【举箸轻夹了一小块入口，虽不至像老师傅那样做得入口即化，却也已十分香甜宜人了。转头看她，点了点头】 嗯，好吃得很。 【只是这一看却又觉尴尬：近两年自己多在书院，年节即便回来也都尽量不打照面。如今目光触及她面容，竟像看个陌生女子似的。只得又收了目光，朝着身边的座位示意，轻道】 让如月她们来。你坐。

	【他难得在我跟前展露笑意，彼时人心思皆在才名在外的姐姐身上，那时我总是被支开的那一个，上一回也是三人尚在河中府的时候吧？】 【微微怔了怔神，复才小心翼翼回他。】 年前在府中无事的时候，向隔壁府邸的厨房管事王大婶学的，手还有些生，你多担待些。 【其实也是偶然出门遇上了她被人欺负，自己出面替她解围，不想她却认出了自己身份，隔天便带了糕点上门感谢，这才有了这讨教做法的后事。至于为何单单学这豌豆黄，也是偶然得知他喜欢。】 【聆人直言好吃，悬着的一颗心适才放了下来。见人邀坐，略微踌躇了一下，嗫嚅道。】 其实你大可不必…罢了… 【本想说不必勉强与自己亲近，可他肯开这个口，恐已是最大的让步了，自己若再不识相，只怕二人嫌隙只会越来越深。】 【依言落座，如月顺势上前为二人盛粥，送到了跟前。他未动，我亦不敢动筷。只得寻个话题，道。】 春闱…应是不远了吧？

	【平素与她生分惯了，也难免她小心翼翼——自己这一头又何尝不也一样尴尬小心？她口中嗫嚅之语听不真切，也不去深究。待她落座时想要说些什么以缓解气氛，却又着实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倒是她问及春闱，方才打破沉默。】 是啊，三月。 【言简意赅这么一说，倒好像少了点儿方才的尴尬意思。毕竟春闱之事是自己近日最为上心的。只是她一向是居家之人——也罢，此刻难以顾及许多。若她不懂，且当自说自话了。】 满打满算剩下两个月的时间。是成是败，也就在此一举了。 【言及此处，回头朝她笑笑】 希望到时发挥得好些，不至令你们失望。 【说是“你们”，倒不如只有一个“我”——父亲白手起家经商多年，如今能在京城有一席之地，虽则商人为末，他却也算心满意足。倒是自己心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始终拗不过那股劲儿，立志偏将那末席移到首位去，出人头地。只是——】 【把眼看了看身边之人，心内轻叹】 （——接下来的路，怕是真真要只凭我一人之力了。） 【念及此处，也想不到再能说些什么。见她安坐不动，想是在等自己，便举了箸，微微笑道】 别愣坐着等我了。吃吧。

	【问话出口，原也只是指望人若是有心，搭个腔亦能令气氛不致冷场。却不曾料到他回答的如此认真，虽极有可能只是客套，可那一句“你们”还是叫人心神微漾，忙添了一句、】 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 【这些时日在窗外将人的刻苦努力悉数看在眼中，之前闲来无事来书房寻书之际，也曾拜读过他所注解的书籍，让我省心不少。临了又觉反应太过了，便又添了一句。】 我是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努力耕耘必会有所收获。 【道罢便依言端起了粥碗，接过如月递来的汤匙，舀了一勺吹凉，尚未入口复添了一句。】 若是有什么我能帮上的，你尽管开口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