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宫】怡和殿：鸿禧楼

【开】

【汤药里的文章现已查明，可要如何处置却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今上登基，对佟氏屡有殊恩，这层窗纸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戳破的。】

【太后跟前不能露了痕迹，可埋在身边的这根钉子总要拔出来。】

【眸光微冷，凝着身前端着药碗的沛容，半晌，抬手接过，当着她的面将碗一倾，褐色的药汁洒了一地。】

【这日如常将药端去给熙主子，途中将那送来的药混入其中。又用小勺轻轻搅拌，这才将药端了进去】

【如此以往已过数年，深知此药会对熙主子的身体不好，可也没有办法，这是上头吩咐下来的，也只能如此。】

主子，该喝药了。

【将药递了过去，等着主子喝，若是不喝，我这事儿还不算做完。看着她端药，想着应该和从前一样直接喝了吧，可接下来的举动却是让人心头一惊。】

主子，您这是……

【看着一地的汤碗，有些心虚，却又不得不镇定，褐色汤药溅起在裙角，看着熙主子满是疑问。】

【将空碗搁回案上，转眸不愿再看她，可目光却空落落的没个着落。】

自打元年你便跟了我，至今也有四五年的光景了。你虽非佟府的家生子，可我自问待你不薄。

你心气高，有谋算，我也从未将你当作一般仆婢。说情同姐妹，或是矫情了，但若说视你为友，却不为过吧。

【眸光掠过一地狼藉，终是落在她的面上，一字一顿地问。】

难道，这就是你的侍主之忠，待友之诚？抑或，在你心中，主子本就另有其人，而在你眼中，佟嘉宁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算计的跳梁小丑，根本不配为友？！

【自入宫以来，遭的算计并不少，可却从未如此伤心。皇上自不必说，对太后，自己何尝不曾真心孝敬？乃至眼前的虞沛容，自己又何尝不曾信赖庇护？可换来的又是什么？！】

【一阵诧异的眼神，看着她却是那样的空洞，或许她知道了，眼下我又该如何自处，直接跪倒在地，既然能这么坦然的撒了这碗药，自然明白这药里的名堂。】

【跪于这一地的汤药之上，只觉得湿湿黏黏，汤药还余留的温热由膝而上。听着熙主子的话，一时语塞。自问自服侍熙主子已有数载，的确待我不薄。可当年不同，当年可是太后娘娘吩咐下来的事情，我不过是个被分来伺候熙主子的，以为不过三五年就回去长乐宫了。】

【不想这一呆五年，有些事情做得习惯了，也忘了自己的情感。可话又说回来，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谁敢把自己的姿态放的高了，与主子交心当朋友。良久，屋里安静的似乎都能听到喘息之声。】

奴婢卑贱，不配与主子您称友，主子高抬奴婢了。

奴婢追随主子已有五载，各种情怀渐而有之，可奴婢更有人情相还，实在为难。

既然主子您已然知晓，还请主子处置，奴婢贱命，死不足惜，只是……

【抬头看了眼熙主子，而后继续道】

奴婢此生所欠，只有来世相报。

【事情败露，终究是有一人需要背这黑锅，而我这一条贱命，便是对那位最好的报答。】

【跪在一地污秽之中，卑微却不显狼狈。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极聪慧的女子。事涉生死，却能三言两语，不争不辩，便将人的满腔愤恨化去了泰半。】

不屑也好，不配也罢，五载朝夕相伴，纵是草木死物也该有些情分了。你……起来吧。

我若想要你的命，这碗药便不会倒在地上了。你有你的身不由已，我也有我的无可奈何，在这深宫里过活，谁都不容易。既有缘相识相聚，尚未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便各自惜缘吧。

【眸光落在空了的药碗上，黛眉微微颦起。】

这药我不会再喝，而你也需要一个交差的由头。 得有个人为此事做个了结。

【有情无情，并非一念之间，而是日久所生。没有任何责怪责罚，没有皮肉之苦，着似乎与往常不同，却更让我的心中煎熬，谁能知这种让人心受谴责，才最为折磨。】

主子……

【千言万语却在此时一句都说不出，说谢谢吗？我不配。继续请她责罚么？那是她所不喜。这件事情总该有个人为此做个了结，却不是我的性命，难道是随便的一个宫婢么。】

【一直宅心仁厚的主子，却要行如此残忍之事，然而如今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主子宽宥，可奴婢难安，即便一时风平浪静，却未必就此罢休。此时了结，唯有奴婢贱命。

奴婢侍奉主子多年，深知主子宅心仁厚，奴婢有错死不足惜，不值得主子如此。

宅心仁厚？呵……

【复念一词，轻嗤道】我自认并非狠毒之人，可入宫多年，心肠早已磨硬了，宅心仁厚这样的考语怕是当不得了。

【起身离座，缓步至其身前，居高临下道】本宫今日放过你，不仅是顾念往昔的情分，更是因为不想惊动你身后的主子。沛容聪慧如斯，岂会不明白？

【俯身挽起她，续道】这药中的手脚若不是取药人动的，那问题自然就是出在煎药人的身上了。本宫的汤药一直是太医署的苏医监打理，而此人……

【言至此处，倏而一笑，缓缓言】是墨缳山庄的嫡系，茂嫔的堂妹。

【看着主子走过来，却是过来扶我起身，缓缓起身，听着她说不想惊动我身后之人，她如此聪慧又岂会不知，我一心所要隐瞒，却不过是她已经知道，只是我不能证实。】

【听她说着煎药之人，那个苏医官，此人我与毫无瓜葛也素不相识，可她却是茂嫔的妹妹，那么此事若是闹大，岂不是指明那身后之人就是茂嫔。】

主子聪慧，若要如此，奴婢依旧伺候在您身侧，可奴婢……

奴婢不奢求主子能继续信任奴婢，可奴婢愿意听从主子安排，寻个万全之策。

你能否在我身边呆安稳，还得看你身后那位肯不肯就此罢休。

【一丝苦笑抿在嘴角，未尽之言彼此心知肚明。】

【太后若不肯放过我，一计不成自然还有二计，介时沛容夹在中间，既难两全，亦难自保。】

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便在六局之中为你谋个去处，总不会让你没了下场。

【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叹道】明日便召那苏医监来关睢宫吧。

【那个干净清秀的小姑娘……可惜了……】

【只那一句能否安稳呆在身边，便是给我了一丝温暖，叩谢】

奴婢谢主子怜惜。

【苏医监，此事是否告诉那边的主子，便是我的事情了。】

【可这几年来，熙主子待我不薄，让人为难。便决定去探探口风。】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