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别苑】万春宫 (嫔妃居所)
永昌十二一年八月二十八
【青鸾交舞紫铜鉴,临水照花不见人,鬓发始蓬衣未更,径自坐榻抱膝,宫娥捧了宫裙来换,信手抄了个软枕便掷了出去。】
不换不换,我腿都这样了,还怎么出去呀!
【裤管大略撩上去一截,正是双膝乌青磕红斑触目惊心,夜来辗转反侧,全是昨日马场之事历历在目。好你个穆容华,先前罚抄宫规,如今推搡谁知有意还是无心,阖宫里既要与人过不去,那就以后都别好过啦!】
【惠娘好声哄劝了几句,说是皇上派人送了药膏过来,药膏也无心涂,仪容也无心顾及,吸了吸鼻子,眼眶也红了。】
我想我阿娘了……
【姑姑回去后瞧着时辰尚早,便摆驾去了淳嫔居处。宫人请安声还响着,步入室内,又传了一句娇声】
你这腿是折了?
【两手附后,笑瞧女子。那眼儿都红了,倒是娇气。我免了她礼,拂袖而坐,又语】
先前不是挺厉害?还能骑马,怎么这会儿就不行了?还伤了? 【惠娘捧了药盒来涂药,伸手去推开,闭了眼使劲儿摇头。】
不涂不涂!反正我也没人喜欢,也没人管了,我也用不着涂药了!
【攥着锦衾一角正要发作一通脾气,听了内侍一声唱礼,宝鸭爇着沉水香弥漫霭霭香雾,便在一片飘渺背后隐约见了夔龙纹一角,倒是眼熟的很,心想这不是上一回我洗过的衣裳么,难不成……】
【深思回还之际抬眼已见了人近前来,踉跄着要爬起来见礼,见人抬手又缩回了锦帐里,一听问询,便鼓圆了杏腮,同他糯声道。】
折了呀……要您抱才起得来。
【说起昨日骑马自然是一肚子气,正是无处发作,撇了撇嘴,心有不忿。】
要是没人推我,我自然是很厉害的。
嗯?
【听了她的话,不由一笑。抬手轻弹她额,说着】
朕若有那本领,还要太医做什么?
【坐在她身侧,又细瞧了眼他的腿,复听着话,攒眉望去】
推?谁有那胆?
【想起赛马就她于裴氏,稍顿,问道】
穆容华?
【额间一记轻弹,作势便身子欹斜,伏人肩上,一手扶额,信口作态。】
哎呀呀呀——头晕——
【撒帐顶角的四色香包流苏随微风曳曳,眼前是锦衾芙蓉帐,文茵宝鸭香,一派安谧流于室内,却并非是我心安处。直至那幽微的龙涎香味萦纡鼻尖,侧目便可见人侧颜,分明是咫尺可及,却渺如星汉。】
心病药石无医,自然是只有您才能治了。
【提及昨日,耳边似乎擂鼓如旧,策马并驱尚在眼前。捻一绺青丝在手,垂目黯然。】
早就听说裴府将门门风骁勇,裴姐姐好胜也是情理之中,我不怪她。
小小年纪能有什么心病?这可不像你
【肩头一沉,抬手将人揽入怀中。又垂眸说】
她推的?你倒是大度,还不计较
【先前裴氏讨马,自知缘由。眼下又推了淳嫔,她这胆子真是越发的大了。兴就是仗着母后吧?】
【嘴角轻扯,又语】
眼下幼稚无妨,年后可就大了,再是幼稚朕可瞧不上了 【与人嘿嘿一笑,眉目却在秋水流转之间次第黯淡下来。夙夜难寐,寤寐思服之间,羽化周游四海列国,梦醒却依旧囿身于禁廷宫苑,与一干女人一道同身侧的男子祈幸怜爱,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却无人可鉴我一腔赤诚,这样的心病,他未必能懂。】
【仰起头来正对人清俊颌角,目光逡巡至人眼眸,四目眄睇之间,容色楚楚。】
上个月浆洗衣服手都红了,这个月又摔了腿,您也不来看我,也不跟我说话,我可伤心了,肯定是要成疾了呀!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原本只是为了讨个彩头,事发闹大了,胜之不武的名头既已冠上,还会有谁去计较昨日的详情呢。】
【惠娘是时再捧药膏来,因着一番由衷劝诫,自然也不敢再发脾气了,直起身子来,小心翼翼卷了裤管起来,双膝乌青一片,点了点头算作应下。】
这回我真的再也不敢了。以后不骑马了,不惹您生气了。
【转头去看人,眼里亮晶晶的,信誓旦旦。】
真的!
【收回手,眼眸阴暗了下。随之听闻,我笑了起来,指腹捏着她下颚,左右轻晃了下,说】
现在不是来了?多攒点病也好,届时叫太医一块瞧了,免得一次次来看,费时费力
【又见宫女呈了药瓶,她卷了裤脚,我瞥了眼,不大严重。我松了手,说】
就算还敢,朕也不依了。麻烦精
【又扫向药瓶,怕她多嘴,遂说】
朕倒是想为你上药,可你也知朕这手金贵,碰不得。
【这回上药算是老实安分了不少,药粉触之皮肉,连带眉目生寒,本想忍着不发作,仍不免伸手胡乱一把握住了人手,碰不碰得,如今都得碰得了,张口算作呓语。】
轻……轻点呀!
【心中暗忖这皇帝果然是好大的架子,素日里哥哥就很好的,从不自顾身份讲论这些,这样自矜倘若是在市井,早就没人跟他玩了,哼。】
【自然嘴上不敢同他说这些,胡思乱想之间已上好了药,理好了衣裙,可怜兮兮坐在一侧,努着嘴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心想与人实在是说不到一处去,半晌又耐不住性子问他。】
那我以后做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