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才听人絮絮了几句,估摸着虽说离及笄还有一年,到底也是人生大事,一番礼成少不得得小半年的,前儿敏哥哥才说待过了年便来提亲,将要作新妇,想想那锣鼓喧天场面便觉心驰神往,神思远游,低头噙着笑意,抿了抿唇去掩饰,又从眼角溢出了欢喜。】
【原还想着些有的没的,听得话音微微一顿,似有弦外之音,才回过神来听她娓娓而谈,心便陡然一沉。】
【原以为良心相许便可的事儿,经她针砭利弊才知内里繁复艰难,柔荑微微一颤,茶水溅了手浑不自知,啜饮掩饰心中的慌张彷徨,才心虚般应声】
嫂嫂从哪听得的话?国公府本就和尹府是世交,原是老祖宗在的时候,尹府的少爷来探过病,我听说尹府原是悬壶济世的慈心妙手,公子哥儿自然也通的几分医理,我讨教了几回,一来二去才熟稔,您说的倒像是我不要名声了私交外男一般……
【自老祖宗驾鹤西游,本担心着教人送走,惶惶不可终日,好容易安了心,有了敏哥哥做依靠,偏偏这话说得太通透,一点余地不留,又不甘心,补了句。】
那依着您的意思,我该如何是好?
即便是如此,那尹家公子说到底也是外男,不是了府里头的哥儿姐儿的,外头人瞧见了,免不得要多想的。这世道对女子终归是刻薄的,公子叫人碎一两句,无非添个风流,这落了女子身上,这稍稍多了点,就能要了人的命。
[她微微叹了口,手搭上了那表姑娘的手,暖了暖她微凉的手,委实是体弱了些。]
小嫂嫂自是怜惜你的,瞧着你这模样,老祖宗平日里也不知晓得是否指点了你些人心险恶的防备事,今日虽是言语刻薄了些,也是正经提点你些道理,望你莫着了错,都是为了你好。这府里头,你若想立得住,便要自己懂事小心拿捏,莫要乱了分寸。
[日来她也是思忖了这个事儿,于她于表姑娘,何尝不是一般,她有言胥的宠爱与垂怜,怜的过一时,日后可便保不齐了,姑母如今不在了,也算得没的仰仗。她自知越不过了裴乐瑶去,却也不能让她动了自己,唯有自己立起来了,才能稳当。她浅浅一笑,便替那表姑娘又添了水。]
讨后宅的女人自是以夫为天的,而这些男人所谋的,也不过权贵罢了。
你若当真想出头,不过了这般处处受拘的日子,小嫂嫂也不妨给你指条明路。宫里的那位娘娘日前升了德妃娘娘,府里头高兴还设宴了三日你也是知晓的。德妃娘娘有了身孕,府里自是要操持个体己的自己人过去帮持的,你想着如若有了姑娘家这时候站出来,打着姐妹情深和家族大义的名号,爷和老爷岂不是要更看重些?届时整个国公府做仰仗,爷们看重,明眼人瞧着得宠,也不好亏待了人,入了宫再谋个一儿半女,荣华富贵岂不是手到擒来。
[她收了倒水的手,又将了放了回去,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霎是好看极了。]
只是了这是最舒坦也是最富贵的路了,旁的,免不得要艰难些。姑娘是个通透的,自是明白道理。
人活着便是要好好过日子的,所有的经营,若不能为了自己,都是梦里黄梁。
【我心里头敏哥哥可是和别人不一样的,迟早要做他的新娘子,他怎么能算外人呢?这话自然是不能同旁人说,心中暗暗腹诽一句,纵是礼教森严的国公府,这几年见的荒唐事也亦是不少。】
【只是她言语犀利,一句便道明了次第心事,抽丝剥茧般捋顺了,确实是这个理儿。胥哥哥院子里的大嫂嫂听闻出阁时已是花信年华了,她二人的风言风语似乎也不少,二哥哥院子里的公主嫂嫂……便是伯伯院子里的棠姐姐,虽是名正言顺的诰命夫人,可她亦也不是个管事的人。思及此处,才觉这偌大国公府,连个能依靠的人都没有,便是主母安排了婚嫁,几个伯伯哥哥定然也是无人会在乎我的死活的。】
【越是如此想,心中便如灌了铅似的沉。拢拳攥住了衣袖,揉皱了云锦也化不开心头的阴翳。只是听得后话,内闱禁苑本是从未想过的事,自知这天家富贵无福消受,可也不是没听到风声,明年许是又要大选了,届时贵胄定要有人列席,算算年岁,合宜的似乎只有我和一一。】
【一一是伯伯的千金,便不算是心尖尖的人,也亦是名正言顺的国公小姐,自然不消去淌那趟浑水,事儿若成了定局,便是一一择选,我又如何能受人指摘,说我忘恩负义呢……】
【心中恶寒阵阵,只觉玉肌生了阵阵栗意,分明是三月暮春,只觉冷汗涔涔,紧咬银牙,倒吸一口凉气。此事尚且还需从长计议,切莫自乱阵脚才是。便如是安慰自己,攥了那书册在手里,瞿然起身,紧抿唇道】
我……我再想想……
【仓皇逃离了这地界,却捱不过心中那一关,早该知道的结局,时也,命也!】
——结——